这时,I层的门打开了,两位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的警察入内。他们走到卡洛威的牢房,把他带到小通道,将他铐在墙壁边缘的金属栏杆上。
没什么比搜查牢房来得更糟了。牢房内是每人的全部家当,光是任凭他人注视,就堪比重大的隐私侵犯行为。更别提抽检时,我们会有很大的几率失去最好的备用品、毒品、私酒、巧克力、艺术材料或是从回形针上折下来搅拌速溶咖啡的小针。
他们携带手电筒和长柄镜,训练有素地作业。他们检查墙壁的裂缝、气窗和水管,并将除臭剂罐子拆开,确定没有任何东西藏在最下方,然后摇晃粉盒,听听看里面有没有东西。他们会闻洗发精,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件,还会扯开床单,用手触摸床垫,寻找撕裂的缝隙或缺口。
同时,你会被迫观看全过程。
我无法看见卡洛威牢房内的情形,但我很清楚他可能会有的反应。他的眼珠随着正被检验的断线毛毯一起骨碌转动,当信封上的邮票被撕去,露出下方的黑色吗啡片时,他的嘴巴随之紧绷。当书架被检查时,卡洛威面带恐惧。他胸前微微鼓胀的口袋可能是小鸟的藏身之所,但此时我立刻明白,“知更蝙蝠侠”应该在牢房某处。
一位警察拿起那本《末日逼近》。书页被洗劫,书脊被折断,书本被抛向地板。“这是什么?”那警察询问,丝毫未注意到正在振翅拍打牢房地板的小鸟。他指的是飘落在他脚下的蓝布。
“没什么。”卡洛威说。不过警察并不买账。他捡起布料,却什么都没发现。他最终没收了那本被切开一个大洞的书。
怀泰克高谈阔论了一番,但卡洛威根本没在听。我不曾见他如此颓丧。被放回牢房后,他立刻冲向小鸟被投向的后方角落。
卡洛威·李斯发出的声音相当原始。一个没心肝的大男人哭泣的声音,想必都是如此。
一声怦然巨响,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辗碎声。卡洛威有如一阵旋风,打烂所有无法固定的物品。最后,发泄完毕的卡洛威沮丧地坐在牢房地板上,抚摸着死去的鸟儿:“去你妈的。去你妈的!”
“李斯,”薛打断他,“我要我的奖品。”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薛不可能笨到和卡洛威作对。
“什么?”卡洛威喘着气说,“你说什么?”
“我的奖品。我赢了。”
“现在说这个可不是时候。”我压低声音说。
“我必须说。”薛说,“交易就是交易。”
这里的规矩是言出必行。而卡洛威作为白人监狱帮会的成员,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一点。“你最好确定自己安全地待在门闩后方,”卡洛威宣布,“下次只要找到机会,我会把你揍到不成人形,连你妈都认不出来。”不过,就算出言威胁,他却依然轻柔地抓起死去的鸟儿,用布包好,再将这轻巧的小包裹捆在钓鱼线的一端。
当知更鸟抵达我的位置时,我从房门下方三英寸宽的缺口将它拔出来。它看起来还没长大,紧闭的眼珠呈半透明的蓝色,一只翅膀明显朝相反方向弯曲,脖子无力地弯向一边。
薛抛出自己的细线,一端绑着一把普通的梳子作为配重,接收了这个小包裹。我看见他的手温柔地滑进布料,把知更鸟带入牢房。小通道的灯光闪烁不止。
我常常在想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艺术家的眼光来看,我想象着薛坐在床沿,手心拱成杯状罩住小鸟。想象着某位深爱你的人,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你沉沉睡去,所以,你就这样在他手心内苏醒。薛是怎么办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大家都听见了知更鸟的婉转高音。薛把振翅的知更鸟从门缝推向小通道,它蹒跚着,朝卡洛威伸出的掌心跳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