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当受害人的援助律师问我愿不愿意出席与薛·布尔能的恢复性司法会谈时,我笑了出来。“是啊,”我说。“也许在这之后,我就会被浸在热油里烫死、淹死,甚至被五马分尸。”
她是认真的,我拒绝的态度同样认真。在这世上我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和那禽兽坐在一起。让他好过一点,来凌虐自己吗?
寇克死不瞑目,伊丽莎白也一样。那他就不能例外。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直到某天早晨有人敲门。克莱尔正躺在沙发上看GSN频道,唐德力蜷缩在她脚边。我们的日子都花在等候一颗心脏和连带的隐忧上,两个人都假装不去思索这个问题。然而我们都很明白,一段短暂的路程都能让克莱尔精疲力竭。“我来开。”她大喊,尽管我们都知道她办不到。厨房里的我放下切芹菜的菜刀,双手在牛仔裤上抹一抹。
“我打赌是那个推销杂志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男生。”克莱尔说,我正好从她身边走过。
“我打赌不是。”她说的是那位质朴健壮的犹他男孩,投递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的宣传单。那时我在楼上浴室,克莱尔透过纱门跟他聊天,我因此察觉到了她的骚动。她被“圣徒”这个词吸引,不知道这个词对摩门教徒而言非常特别。当时我建议他到隔壁镇推销,选一个不曾因为某个年轻男子挨家挨户地找工作,最后演变成双尸案的地方。等他一走,我马上报了警。
我确定不可能是同一个男孩。
我惊讶地看见门廊前站着一位教士。他的摩托车停在我家汽车专用道上。我打开门,试图礼貌性地微笑:“我想,你大概走错了。”
“我确定没错,尼尔森太太。”他回答,“我是圣凯瑟琳教堂的迈可神父,希望能跟你谈几分钟。”
“对不起……我认识你吗?”
他迟疑半晌。“不,”他说,“但我希望能改变这点。”
按照我的个性,肯定会甩上门。那会是攸关性命的罪过吗?如果你不相信会有攸关性命的罪过,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放弃信仰的准确时间。虽然我从来不曾是真正的天主教徒,但寇克却是。我们让伊丽莎白受洗为天主教徒,他们的葬礼也由一位神父主持。之后我向自己承诺再也不踏进教堂一步,因为上帝永远无法弥补我所失去的,他什么都办不到。然而,这位教士是个陌生人。但是据我猜测,他也许不是为了拯救我的灵魂,而是要拯救克莱尔的生命。如果这位教士知道一颗全美移植器官共享网络未登记的心脏呢?
“房子里乱糟糟的。”我说着,打开门让他进来。当我们经过客厅时,他停下脚步,克莱尔还在看电视。她转过来,清瘦苍白的脸庞就像一轮明月从沙发椅背中探出来。“这是我女儿。”我边说边转向他,支吾地瞪着他。他看克莱尔的方式,仿佛她是鬼魅。
当克莱尔用沙发背上的手肘支撑身体,向他打招呼时,我正准备把他轰出去。
“你知道任何关于圣人的故事吗?”她问。
“克莱尔!”
她的双眼骨碌碌地转动:“妈,我只是问问。”
“知道。”教士说,“我一直挺喜欢圣乌瑞克。他是把鼹鼠赶出房屋的圣人。”
“给我出去。”
“你们这里有鼹鼠吗?”
“没有。”
“那我猜,他很尽本分。”他说完之后,咧嘴而笑。
只因为他逗克莱尔笑,我决定让他入内,并稍稍卸下对他此次来访的怀疑。他尾随我走进厨房,我们可以在那儿好好谈话,不怕克莱尔听到。
“不好意思,她喜欢问东问西。”我说,“克莱尔爱看书,最近很热衷圣人的故事。六个月前是铁匠。”我指指餐桌,请他坐下。
“关于克莱尔,”他说道,“我知道她病了。那正是我来的原因。”
虽然我多少对此有所期待,心脏还是差点跳了出来:“你能帮她吗?”
“我认识一个想试试看的人。”教士说,“不过,请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我愿意变成一位修女,我愿意走过燃烧的煤炭。
“任何事。”我发誓。
“我知道公诉人办公室问过你,关于恢复性司法会谈……”
我两颊发烫。我竟然没有把这些细节联结起来,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薛·布尔能想捐赠器官,我也正积极为克莱尔寻找一颗心脏。他是知道克莱尔生病,才投入了这场圣战吗?这真的重要吗?
“滚出去。”我唐突地说,但迈可神父不为所动。
为了随时关注心脏相关信息,我整个人憔悴不已。我收看每一档关于移植的医学报道节目,阅读每一期美国医学协会的期刊。不过,尽管我对所有关于监狱的报道了如指掌,却从未把薛·布尔能和克莱尔连在一起。我在想,自己是过于天真,还是连潜意识里都想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