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睁开双眼。这个房间对他没有多大意义,他深深沉浸在长睡方醒的虚无感中。他既没力气也不想去弄清自己在时空中所处的位置。他在某处,他刚从虚无之处跨越浩渺空间回到这里。在他的意识深处笼罩着一股无穷无尽的确切的悲伤,但这悲伤却令他感到安慰,因为这是他熟悉的东西。除此以外,他不再需要别的安慰。在这彻底的舒适与松弛中,他静静地躺了片刻,然后再次陷入短暂的浅睡,就像人们在漫长的沉睡后常常会经历的那样。突然,他再次睁开眼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这个动作纯粹是自然反应,当他看时间时只感觉到困惑。他坐起来环顾这间俗艳的屋子,用手捂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再次倒在了床上。但现在他已经清醒过来,几秒钟后他就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他知道时间已近傍晚,他从午饭后一直睡到了现在。他能听见妻子在隔壁房间里走动,拖鞋在瓷砖地板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这令他感到安心,因为他的意识进入了另一个层面,单单确认自己还活着已经无法令他满足。但要接受眼前这间又高又逼仄的屋子仍然非常困难:被横梁托起的天花板,四面墙上用晦暗颜料印着的死板的巨型图案,镶着红色和橘色玻璃的紧闭的窗户。他打了个哈欠:房间里很闷。接下来他会从那张高高的床上爬下来,猛地推开窗户,在那一刻,他会想起刚才的梦。虽然他记不清梦里的细节,但他知道自己做了个梦。窗外有新鲜空气、层层屋顶、城镇、大海。当他在窗畔向外凝望时,夜风会吹凉他的脸庞,在那一刻,梦境将会浮现。但现在,他只能继续躺在那里慢慢呼吸,仿佛随时可能再次入睡。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憋闷的房间里,不是在等待黄昏,只是待在那里,直至黄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