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名皇陵守卫打着伞赶过来,想为父子三人遮雨。姬天权挥手斥退,骂道:“老子当年顶着冰雹还一夜急行军三百里,天明便拿下庆阳郡城,这点儿雨算个鸟?”
姬澄澈将带来的祭品摆上,低咦了声道:“父皇,这两天你曾来过?”
顺着姬澄澈的目光望去,灵犀公主的陵墓前果然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只独用紫曜花编制的花环,紫色的花朵在雨水里显得分外娇艳水灵。
姬天权的面色突然变得阴沉可怕,“啪啪啪”连击了三声巴掌。
一名白发苍苍的太监从森森古柏后现身,施礼道:“陛下。”
姬天权盯着那只紫曜花圈森然道:“将所有守卫这座陵墓的侍卫统统发配到沙漠,做十年苦役遇赦不赦。”
“遵旨。”白发太监向姬天权躬身领命,身影迅速隐没。
姬澄澈皱了皱眉,他清晰地感受到姬天权的愤怒发自肺腑,古怪应该就出在这只花圈上。
是谁为娘亲送上这只特别的花圈,为何父皇对那人殊为反感,还将怒火发泄在了那些倒霉的守陵卫士头上。
那个人到底是谁,或许,是娘亲生前的朋友?
姬澄澈一边默默思想一边将香烛分给姬天权,姬天权接过香,眼睛依旧恶狠狠瞪视着紫曜花圈,似乎在强力克制自己,不至于一把将它撕得粉碎。
终于,他将目光硬生生转移到了高大的白玉墓碑上,望着碑上冰冷的文字流露出一抹感伤之色。
这位叱咤风云号称“两圣之下即我圣”的大汉开国皇帝,脸上罕有地浮现出一丝柔情,静默着将香烛点燃,向着墓碑缓缓躬身一拜,动作极是温柔小心,好似生恐惊扰了陵墓里沉睡的人。
姬澄澈在父亲的身后双膝跪地,高高举起燃烧的香烛向母亲叩首祭拜。
他的额头叩击在冰冷坚硬的花岗岩上咚咚有声,像是陵墓的敲门声。
可惜陵墓里静悄悄地,不曾有任何回应。
姬澄澈的眼框红了,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母亲的面容,所有的印象都来自宫中悬挂的画像和老宫人的传说,却总是隐隐约约模糊不清,有些陌生有些隔膜。
但就在昨天,当他听着邱悬壶背诵那四十六张单方时,忽然发现母亲的心竟与自己贴得那么近那么近。
仿佛母子之间,穿越了时空的桎梏,因为那一张张药方在脉脉交流进行了一场迟到十六年的对话。
念及于此姬澄澈不由仰起脸来,却不知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90章 三寸晖光(下)
风雨如晦天色将暗,唯有陵墓前的火光忽闪忽闪映照着森森松柏。
姬天权和姬澄澈跪坐在灵犀公主的墓前,将一张张黄纸丢进火盆里。
姬澄瀛在旁边打起伞,遮挡雨水免得将火苗浇灭。
姬天权终究没有放过那只来历不明的紫曜花环,将它丢进火盆里反复燃烧,直至化为灰烬。
紫曜花的幽香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开来,混着香烛的气息随风飘远。
“我第一次见到你娘,大约是在二十八年前,那时候灵犀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紫色的长发精心编束在脑后垂落到腰际,身上穿了件淡紫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从马车里走出来。”
姬天权将一张黄纸放进火盆,望着它慢慢被火焰吞噬,火光忽明忽暗,他的声音也在雨中忽高忽低。
“那年我刚刚起兵,手下不过三五千兄弟,在关外被秦军撵得四处跑,找不到落脚之处。为了扭转局面,我和赵易山、严青卫、林宗棠他们几人商量之后,决定孤注一掷偷袭云门关,打开入关门户。”
“为了查探云门关的秦军部署,我和林宗棠乔庄成难民,混在南下的人群里打算潜入关中,谁知在半道上遇见了流寇。”
姬天权沉着脸道:“我记得流寇的头头好像叫梁雄,手底下有两百多个兵,在关外打家劫舍很是猖狂。老子曾经想带人干掉他,奈何这家伙行踪不定狡猾透顶,楞是逮不到人影儿。”
姬澄澈道:“这也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竟让老子碰上了。”
“可当时老子身边加上林宗棠就只有两个人,梁雄却有两百多号兄弟。虽然难民不少,可那都是些老弱妇孺根本派不上用场。”
姬天权嘿笑道:“好在梁雄不是冲老子来的,那贼子不晓得从哪里得着了信儿,说是有秦国贵族的家人混在难民队伍里,这才带人来打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