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凌晨醒来,不需要看表也知道是什么时间——3点50分。这6个月来,我每天都是3点50分醒来。我的家庭医生说,这是压力导致的失眠,但是我知道这不是压力,是愧疚。
我不愿服用安眠药,所以有时我会起床工作,打发时间。我可能会去洗衣服——我的洗衣机总是忙个不停;我可能会熨熨衣服,或者缝缝补补。但我知道,最好是回去继续睡,所以我通常就躺在那里,伴随着英国广播公司的对外广播或一些深夜直播的热线电话节目,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直至脑中一片空白。但是昨晚我没有那样做——我只是躺在那儿想着艾玛。只要一空闲下来,她就在我的脑子里打转,循环往复。
我看到她穿着绿色条纹夏日长裙站在我们小学校里。我看到她像海豹一样跃入游泳池。我看到她在网球比赛前亲吻她的幸运克鲁格金币。我看到她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拿着她的帽架子。我看到她在阿斯科特酒店的照片登在《Vogue》杂志上,戴着她所设计的漂亮帽子中的一顶,满面笑容。
然后,当我的卧室里开始充满灰色的曙光时,我看到艾玛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样子。
“对不起。”我轻声说。
你是一个超棒的朋友。
“对不起,艾。”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当我站在喷头下淋浴的时候,我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工作和开业派对上。昨晚大概来了80个人,包括苏富比的三个前同事,一两个同样住在班纳特街上的邻居,还有一些当地的店主。附近房地产中介的特德突然来访——从男装区买走了一件丝绸背心。然后开着花店的鲁珀特来了,经营着金盏花咖啡屋的皮帕和她的妹妹也来了。
我邀请的一两个时尚记者也到场了。我希望和他们维持良好的关系,他们可以从我这儿借衣服去拍照,我也能以此提高店里的知名度。
“非常优雅。”当我周旋于宾客间给他们添加香槟的时候,《妇女与家庭》杂志的米米·隆和我说道。她向我歪了歪杯子,又要了一杯。“我喜欢古董衣。就像身处阿拉丁的洞穴——有种奇妙的发现之旅的感觉。你是打算独自经营这家店吗?”
“不——我需要有人做兼职来帮忙,这样我就能够出去走动进货,把衣服拿去清洗和修补。所以如果你听说有人……他们必须对古董衣有兴趣。”我补充道。
“我会帮你关注的,”米米承诺道,“哦——我看到的那一件衣服是不是真的Fortuny(弗特尼)?……”
我必须得打广告找个助理了,我一边擦干身体,梳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想着。我可以在当地报纸上登个广告——也许可以在丹工作的那一家,管它叫什么名字呢。
当我穿戴完毕——亚麻的阔腿裤,小圆领的短袖修身衬衫——我意识到丹准确地定位了我的风格。我确实喜欢斜裁的衣服和20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的阔腿裤。我喜欢头发齐肩,刘海儿朝一边梳。我喜欢裙摆式外套,无带的手拿包,露趾鱼嘴鞋和中缝长筒袜。我喜欢光滑垂顺的布料。
我听到信箱咔嗒一响,下楼看到门垫上有三封信。认出第一封上盖伊的笔迹,我把它撕成两半,丢进垃圾桶。从他之前的几封信中,我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会是什么。
第二封信是父亲的贺卡。祝你的新事业成功,他写道。我很想念你,菲比。请尽快过来看看我。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确实如此。我一直忙忙碌碌,从2月初以来就没有见过他。那时为了调和关系,我们约好在诺丁山咖啡厅吃午餐。我没有想到他会带那个婴儿过来。看着我62岁的父亲胸前趴着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说得委婉些,我的感受是震惊。
“这是……路易斯,”他一边笨拙地弄着婴儿背带,一边尴尬地说道,“你们是怎么解开这个东西的?”他咕哝着。“这些该死的夹子……我总是不会……啊,行了。”他舒了一口气,把孩子抱出来,带着温柔又有些迷惑的表情抱着他。“露丝出门拍电影了,所以我得带着他。哦……”父亲焦急地注视着路易斯,“你觉得他饿了吗?”
我惊愕地看着父亲:“我怎么会知道?”
当父亲在育婴袋里翻找奶瓶的时候,我盯着路易斯,他的下巴上挂着亮晶晶的口水,我不知该做何感想,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是我的小弟弟。我怎么能不爱他呢?同时,我又怎能爱他?我思忖着,毕竟他的出现是我母亲的痛苦的根源。
就在这时候,路易斯未受这一复杂情况的影响,用他的小手抓住了我的手指,咧嘴冲我甜甜地微笑。
“很高兴见到你。”我说……
第三封信是艾玛的母亲寄来的。我认出了她的笔迹。我颤抖着展开了这封信。
我只是想祝你的新事业获得成功,她写道。艾玛肯定会很高兴。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她已经走了。德里克和我仍然在一天一天过日子。对我们来说,最难过的事情是她出事的时候,我们不在她身边——你难以想象我们有多么懊悔。“不,我能。”我嗫嚅道。我们还没有仔细检查艾玛留下的东西……我发现我的五脏六腑缩了起来。艾玛有一本日记。但是当我们要整理的时候,我们想给你留些她的小东西作为纪念。我们也想让你知道,2月15日是艾玛的周年纪念日,到时候会有一个小小的纪念仪式。我不需要提醒——这个日期会永远烙印在我余生的记忆里。到时我会联系你,在此之前愿上帝保佑你,菲比。达芙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