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要我像个小偷一样藏在帆布下面吗?”
“我藏过好几次了,”卡迪菲说,“躲在车里满大街转,却没人能发现,这很好玩的。您要是同意去会面的话,在伊珂的事情上我就会真心去帮您,因为我希望她和您结婚。”
“为什么?”
“谁都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够幸福。”
卡根本不信她说的是真的,因为在土耳其的兄弟姐妹之间,他只看到过发自内心的厌恶和勉强的团结,此外他还发现卡迪菲的神态有些做作(她不经意地抬了抬左边的眉毛,像个就要哭的孩子似的撅着嘴,这种“天真”的表情在土耳其电影里倒是常见)。卡迪菲看看表,说马车十七分钟后就要来了,她向卡保证,只要他同意立刻和她一起去见“神蓝”,她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卡说:“我同意,但首先您要告诉我,你们为何如此信任我。”
“您是一个很大度的人,‘神蓝’这么说的,他相信安拉让您从出生到死都是一个纯洁的人。”
“那伊珂知道我的这个特点吗?”卡急切地问道。
“她怎么会知道呢?这是‘神蓝’说的。”
“那您把她对我的所有想法都告诉我吧。”
“其实我已经把和她聊的话都告诉您了,”卡迪菲说道。见卡很失望,她想了想,也许是装作在想吧——卡紧张得都无法分辨了——“她觉得您挺有意思的,”卡迪菲说,“您是远从德国来的,您可以有很多东西讲。”
“我要怎样才能说服她呢?”
“一个女人,就算在第一眼感觉不出,但在十分钟之内一定可以深深地感觉出一个男人是个怎样的人,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爱不爱自己。要完全理解这种感觉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我认为在这段时间里,男人没有更多可以做的。您要是相信我的话,您就把您对她的好感告诉她,告诉她您为什么爱她,您为什么想和她结婚?”
卡没出声。见他就像个忧郁的小男孩一样看着窗外,卡迪菲便说卡和伊珂在法兰克福会过上幸福的生活的;离开卡尔斯,伊珂会很开心的;她可以想像出他们俩晚上幸福地走在法兰克福的大街上,一起去看电影的景象。“在法兰克福你们能去什么电影院,说个名字给我听听,”她说,“随便哪家电影院。”
“赫希斯特电影院。”卡说道。
“德国难道没有什么叫‘阿勒罕布拉’、‘梦’、‘国王’之类的电影院吗?”
“有啊!埃尔多拉多。”卡说。
望着院子里飞舞的雪花,卡迪菲说,在大学演话剧的那些年里,曾经有一次,一个同学的堂兄弟给她介绍了一个角色,是土耳其和德国合作的一部戏里的角色,但是要戴头巾,所以她拒绝了;伊珂和卡马上就要在那个国家过上幸福的生活了;事实上,她姐姐生来就是要获得幸福的,但姐姐却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至今也没能获得幸福。姐姐没有孩子,她很难过,但真正让她伤心的是姐姐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柔弱,如此的敏感,如此的正直,可姐姐却并不幸福(说到这儿,卡迪菲顿了顿);青少年时,姐姐的美丽和善良都是她的榜样(卡迪菲再次顿住)。与姐姐相比,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丑,很坏;为了不让她有这样的想法,姐姐总是刻意地隐藏着她自己的优点。(这时,卡迪菲最终哭了起来。)卡迪菲流着眼泪抽泣着继续讲道:中学时,(卡迪菲说:“当时我们住在伊斯坦布尔,那时我们不是很穷。”卡说道:“事实上你们现在也不……”“但我们现在在卡尔斯,”卡迪菲快速打断了他的话,)一天,因为上课迟到,生物老师梅思鲁莱女士问她“‘你那聪明的姐姐’也迟到了吗?”她还说“因为喜欢你姐姐我才让你进的教室。”当然,伊珂没有迟到。
马车进了院子。
这是一辆很普通的旧马车,马车的侧面还漆上了红色的玫瑰、白色的菊花和绿色的叶子。疲惫的老马从周围都已结了冰的鼻孔里往外喷着气。车夫身材魁梧但略微有些驼背,外套和帽子上都落满了雪。卡有点紧张,他看到帆布上也积满了雪。
“千万别害怕,”卡迪菲说道,“我不会打死你的。”
卡看到卡迪菲的手里拿着一把枪,但他不明白枪口为什么会对着自己。
“我不是在发神经,”卡迪菲说道,“但你要是捣什么鬼的话,你要相信我会开枪的哦。我们怀疑每一个去采访‘神蓝’的记者,我们怀疑每一个去找‘神蓝’的人。”
“是你们找我的呀。”卡说。
“不错,即使你不想这么做,可国家情报局的人也许会猜到我们要找你,然后在你身上装上窃听器。所以我怀疑你刚刚为什么舍不得脱掉你那件可爱的短大衣。快脱掉你的短大衣,放到床上。”
卡照做了。卡迪菲用和她姐姐一般大的小手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大衣,不过什么也没有找到。“很抱歉,”她说,“把你的夹克、衬衣和背心也脱了。因为他们把窃听器绑在人的背上或是胸前。在卡尔斯,也许每天都有百十来号人身上装着窃听器,四处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