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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1页)

连一年都不到,珍妮就发现丈夫不再用诗一样好听的语言和她说话了。他不再惊叹她长长的黑发,不再抚弄它。六个月之前他对她说:“要是我能把劈柴运到院子里给你劈好,你也应该能把它们抱进厨房来。我第一个老婆从来没有要我劈过柴,她总是一把抓过斧子,像个男人一样劈得碎木片四飞。你真是给惯坏了。”

于是珍妮对他说:“你不依不饶,我也和你一样,你要是能坚持不劈柴、不把柴抱进来,我猜你没饭吃也能挺得住。请你原谅我这样说,基利克斯先生,不过我一根柴都不打算去劈。”

“啊,你知道我会给你劈柴的,即使你对我要多刻薄有多刻薄。你姥姥和我已经把你惯坏了,看来我不得不继续惯下去了。”

不久的一个早晨,他把她从厨房叫到粮仓去,他已经把骡子套上鞍拴在大门口了。

“我说,小不点,帮我干点活,把土豆种给我切开。我得出去办点事。”

“上哪儿去?”

“到湖城去为买骡子的事找一个人。”

“你要两头骡子干吗?除非你打算换掉这一头。”

“不,今年我需要两头骡子,秋天土豆就值钱了,能带来大价钱。我打算用两张犁,我要去找的这个人有一头驯好的骡子,连女人都能使唤。”

洛根嘴里含着一团烟叶一动不动,像测量他感情的温度表。他观察着珍妮的脸,等她开口。

“所以我想不如去看一看。”他加了一句,咽口唾沫来打发时间。但珍妮只是说:“我会给你把土豆切好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大概天黑前后,路不近,特别是如果我回来的时候还要牵一头牲口的话。”

珍妮把屋子里的活干完了以后,便到粮仓里坐下切土豆。但春天来到了她心头,因此她把东西全搬到院子里一个能看得见大路的地方。中午的太阳漏过大栎树的树叶洒到她坐的地方,在地上画出了花边状的图形。她在那儿坐了很久,突然她听到路上传来口哨声。

这是一个城里人打扮、穿着入时的男人,帽子斜斜地戴着,这一带人是不会这样戴的。他的大衣搭在胳膊上,不过他并不需要一件大衣来显示他的穿着。衬衫配着那绸袖箍就够使人看花眼的了。他吹着口哨,擦擦脸上的汗,胸有成竹地走着。他肤色深褐,像海豹皮色,可他的举止在珍妮眼里就像沃什伯恩先生或那一类人。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什么地方来的,又到什么地方去?他没有朝她这边看,也没朝别的地方看,他只是看着前方。于是珍妮跑到水泵旁,泵水时拼命猛推手把,这样一来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同时也使她满头浓发垂了下来。于是他停下脚步使劲看她,然后问她要口清凉的水喝。

珍妮继续泵着水,直到好好看清楚了这个男人才住手。他一面喝水一面友好地聊着。

他的名字叫乔·斯塔克斯,是的,从乔基来的乔·斯塔克斯。他一直都是给白人干活,存下了点钱——有三百块钱左右,是的,没错,就在他口袋里。不断地听别人说他们在佛罗里达这儿建一个新州,他有点想去。不过在老地方他钱挣得不少。可是听说他们在建立一个黑人城,他明白这才是他想去的地方。他一直想成为一个能说了算的人,可在他老家那儿什么都是白人说了算,别处也一样,只有黑人自己正在建设的这个地方不这样。本来就应该这样,建成一切的人就该主宰一切。如果黑人想得意得意,那就让他们也去建设点什么吧。他很高兴自己已经把钱积攒好了,他打算在城市尚在婴儿期的时候到那儿去,他打算大宗买进。他的愿望一直是成为能说了算的人,可是他不得不活上快三十年才找到一个机会。珍妮的爹妈在哪儿?

“我猜他们死了,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因为是姥姥把我养大的。她也死了。”

“她也死了!那么谁在照顾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呢?”

“我结婚了。”

“你结婚了?你应该还在吃着奶呢。我敢打赌你还想吃糖奶头呢,是不是?”

“是的,我想吃的时候就自己做糖奶头嘬。也爱喝糖水。”

“我自己也爱喝甜水。多老也不会不爱喝冰凉的糖浆水。”

“我粮仓里有好多糖浆,甘蔗糖浆,你要是想——”

“你丈夫呢,嗯,小姐?”

“结婚以后我的名字是珍妮·梅·基利克斯,原来叫珍妮·梅·克劳弗德。我丈夫去买骡子了,好让我犁地,他留下我切土豆种。”

“你驾犁!你根本不该和犁打交道,就跟猪不该度假一样!你也不该切土豆种。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天生就该坐在前廊上的摇椅里,扇扇扇子,吃别人特地给你种的土豆。”

珍妮大笑,从木桶里舀出两夸脱糖浆,乔·斯塔克斯压满一水桶清凉的水。他们坐在树下聊着。他正往南到佛罗里达的新区去,可是停下来聊聊没坏处。后来他觉得自己反正需要歇一歇,歇上一两个星期对他有好处。

此后他们每天都设法在大路对面栎木丛中相会,谈论着当他成为大人物时她坐享其成的日子。珍妮久久拿不定主意,因为他并不代表日出、花粉和开满鲜花的树木,但他渴望遥远的地平线,渴望改变与机遇。然而她仍踌躇着。对阿妈的记忆仍然十分强烈、有力。

“珍妮,如果你以为我的目的是引诱你跟我走了以后把你当一条狗对待,你就错了。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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