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安静伴随了阿福很久。
与她后来经历的一切相比,安静是这座皇宫给她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的感触。
这里的生与死,日与夜,都那样安静,静的让人压抑,让人几乎要发疯。
等她们从池子里出来,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收走了,摆在那里的是粗白布的衣衫和红棉绫的裙子。看起来虽然不象有人穿过,可是颜色却已经陈旧,阿福想或许是这些布料在做成衣服之前,已经在仓库里积了很久。那裙子的红色象是落过水一样,沉沉的,不鲜活。
换好衣服的女孩子们又被赶出来,这又是一个大院子。这里似乎就是一个一个的院子,规格大小都一样,门窗廊柱也都一样,就连抬起头看到的天,都一样是四方形,窄窄的。
一个中年宦官站在前面给这些小宫女训话,他的声音虽然有点尖,但并不刺耳,只是听起来毫无感情,平平的。他讲了一长篇话,阿福只记住了要听话这一条。
然后几个穿着灰布裙的中年女人过来,捧着册子在前头念名字。
点名点了六十多个,阿福没数准,总之不到七十个。
有人问:“有识字的,站左边去。”
阿福舔了一下唇,起来就没有喝过水,现在觉得嘴干的很。
她是识字的,但是识的不多。
要不要,站过去呢?
识字的话,应该算是一项本事,或许要干的活要轻松一点。
但是阿福忽然记起来在山上的时候,师傅说的话。
师傅说,其实不识字不看书的话,烦恼反而要少。
阿福犹豫了,不过就在她犹豫的功夫,陆陆续续几个女孩子出去,站到了左边。阿福晚了一步,上面那人又说:“学过针绣女工的,眼灵手巧的,站过来。”
这一次站过去的又多了些,几乎差不多的女孩子在家都会做针线活儿的,不过有人手巧些,有人笨些。
阿福也会,可做的不算好。跟人学几天,后来都靠自己琢磨。
但是她这么犹豫的功夫,时机又过去了。
“会莳花弄草的,站那边去。”
阿福精神一振,这个她这两年可没少干!在山上师傅常带着她种些花草,倒也让她学了不少东西。
她走出队列,站到另一边去。
有个女孩子忽然怯生生的问:“我……我家种地,种庄稼,可花没种过……”
阿福觉得她很有趣,上头的人挥一下手,于是她也快步走了过来,站在阿福旁边。
识字的那些小姑娘已经被人领走,就在上面的人又问有没有厨艺上好的时候,她们也被归拢起来,带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正文 四 进宫
带领她们的是一位徐夫人
阿福不知道她有没有嫁过人,看起来,不象嫁过人的样子,但是却被叫做夫人——后来阿福才知道夫人不过是宫中对女官的一种称呼,其实徐夫人本来就姓徐,她也的确没有嫁过人。
她们待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皇宫,是在皇宫靠西北边缘的地方。这一片也归属皇城,但是这一片旧房子里住的都是她们这样刚刚征纳来的小姑娘。
住的依旧是通铺,她们一共十来个人都住在一个屋子里,阿福忽然想,那些因为绣活儿好而被集中到另一处去的女孩子,人数可比她们这边多多了,难道也都住在一起吗?
到了新地方,小姑娘们都害怕,吃饭时也都不出声,吃的很快。天黑下来,去解手就不敢单独去,要叫同伴一起。阿福左右看看,这屋里的女孩子都比她小。
阿福十四岁半了,过年十五,可是册子上誉的名字应该是阿喜,阿喜是十三,虚岁。
看着屋里的其他女孩子,差不多都是十岁上下的,阿福比别人大了好几岁,竟然一点也不显。
“嗯,你叫什么?”
上午那个问庄稼不庄稼的女孩子凑过来。一脸想找人说话,又有点儿小心翼翼怕事的表情。
“我姓朱,嗯,家里人喊我阿福。”
“我叫姜杏。”她在阿福旁边坐下来:“我娘怀我的时候啊,突然想吃杏,吃了两个,就把我生了,所以我就叫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