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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惠嫔从梦中醒觉,却感到腹痛难忍,她正有身孕,却还未到该生产的日子,因此十分紧张,忙叫人去唤太医。太医尚未至,她却一阵痛过一阵,有经验的婆子便道,这是要生产了。屋内便急忙拉开接生的架子,又去叫稳婆。
惠嫔从三更痛至五更,终于在天色将明时诞下皇子。皇子——她已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周遭的一切都如隔世一般不真切,但她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有宫女将孩子抱来给她看,她瞧瞧那尚且浑身是血的一小团,便觉得瞧见了未来所有的希望。
宫里大动干戈的闹了一夜,但丝毫没有影响到皇帝。章颉晨起更衣时,刘善便上前道:“恭喜陛下,喜得龙子。”
章颉一时竟显得有些迷惑,刘善便又提醒道:“是惠嫔娘娘,母子平安。”
章颉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道:“很好。”但他心中竟然十分平静,而并未感到十分的喜悦。他原先已经有两个皇子,两个公主,这是他的第三子,他已没有刚有孩子时那样的满足与喜悦。
刘善又问:“陛下,下了早朝可要去看看?”
章颉思索一瞬,道:“去看看吧。”
惠嫔劳累一夜,方歇下不多时,便听得圣驾前来。章颉要她躺着歇息,不必乱动,自己接过孩子来看。
婴儿刚出生时,自然谈不上白嫩可爱,反倒是眉眼皱作一团的奇丑姿态,尤其这孩子不足月,四肢瘦如树枝,整个身子几乎只有巴掌大,简直不似人形。
偏偏这时有嬷嬷在一旁道:“三皇子生得好,眼睛像陛下,嘴巴像娘娘。
章颉笑道:“朕有这么难看?”
刘善在一旁掩嘴而笑,那嬷嬷大惊失色,便是请罪求饶。
章颉:“无事,惊慌什么。仔细看看,这嘴巴还真有些像惠嫔。”
一众宫女,嬷嬷终于安下心来,不再随意做声。
章颉瞧这小东西丑是真丑,但又觉得十分奇妙,这么小的一个婴孩,今后竟可长成七尺男儿。大约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他竟看着这分辨不清面容的小东西,生出些亲切来。
他忽然记起来前些日子说要给严清鹤说一门亲事,他想想,觉得严清鹤是个顾家的人,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应当会十分亲近。如果是他抱着孩子呢?那该是眉开眼笑,目不转睛,满心的欢喜都写在脸上。
章颉又想起了严清鹤与自己在一起时的神态来——总是少了笑容,总是谨慎,畏惧又隐忍。他从前并不十分在意严清鹤的反应,这只是他自己求个安慰,也并不是要两情相悦。若相处得愉快,那是情趣,不能都得趣也便罢了。
但此时想起严清鹤以后与妻儿共享天伦的欢乐场面,他却没由来地不快起来。那是什么?像是怜悯么,还是嘲笑?笑他位至九五,能迫使另一个男人雌伏在他身下,到头来还是这般可怜可笑么?
众人见皇帝原本微笑的面容不知怎的沉了下来,皆是惶恐不安。惠嫔更是不知自己孩子哪处犯了皇帝忌讳,望着皇帝沉郁的脸色,霎时手足冰冷,如坠深渊。
章颉回过神来,又将孩子交还给奶娘,神色如常。他温言安抚赞美了惠嫔几句,嘱咐她好好休养,又将赏赐吩咐下去,这才离去。
皇帝方走,惠嫔便挣扎着起来,抱着孩子近乎痴狂地反反复复检查了许多次,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安了心。
第二日退朝后,严清鹤在宫门边上被叫住,说是皇帝在书房等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严清鹤应了便往书房去了。
章颉此时以摒退了宫人,叫严清鹤不必行礼,随意坐下。
严清鹤先道:“恭喜陛下再添皇嗣,福泽绵长。”
章颉笑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他又道:“五个孩子,朕已觉得不少了。太宗皇帝共育十三子,朕是无法想象了。”
严清鹤道:“臣虽久未成亲,却很想要个孩子。看到别人与子同乐,总是艳羡不已。陛下的皇子聪慧机敏,臣也……”他说着说着,却见皇帝唇边笑意未散,眉目间却显出些阴郁来。他不知自己哪句话惹了皇帝不快,心中莫名其妙,又只好硬生生收住了话。
章颉忽然转了话头,道:“你是忙人,朕见你一面可谓艰难了。有时竟愿你是京中纨绔,受的约束还少些。”
严清鹤此时忽然想到,莫不是皇帝的那一位当初因喜爱孩子,执着子嗣而不欲行分桃断袖之事?故而皇帝听到这样的话,触及了伤心往事才不快的么?他如此想着,一时没听清楚皇帝那句玩笑,抬眼时带着些茫然,正一边回忆皇帝的话一边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