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满不接,扭头走向街的另一头。
夜市的氛围和白日集市上的相去甚远,贩卖的多是一些小物,吃食大都是零嘴与夜宵。萧满行走的步伐不疾不徐,同形色各异的人擦肩而过,晏无书仍是那样的姿势,却不纠结槐花糕了,转而说起别的:
“一直没找到机会向你道贺。”
“无甚可贺。”萧满回答平淡。
晏无书听见这话,忍不住笑,笑意之中还带着几分骄傲:“你如今可是年轻一代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萧满言简意赅:“名号而已。”
“真是淡泊名利、宠辱不惊的小凤凰。”晏无书弯着眼说道。
他们走过这条长街,遇见岔口,萧满眼都不眨,挑选出方向。他始终不爱逛这种灯火喧嚣的街市,偏爱走深黑狭窄的道。
居住在这种街巷中的人多半贫困窘迫,而这种地方,正是他的出身之所。
灯盏变得零散,破旧的窗户后偶尔会露出一只眼睛,好奇而警惕地打量来者。住不起屋室的人缩在墙角,其中一些裹着烂棉被,更多的是仅以身上一件薄衣御寒。
有婴孩在啼哭,久久不停;有妇人破口大骂,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一个打赤脚的孩子不知打哪跑出来,身后响起一串骂声,似乎是偷吃了人家的馒头。他面黄肌瘦,四肢犹如竹棍,不如何有力,在离萧满不远处猛地跌倒。
萧满看了仍悬在自己面前的槐花糕,摘下,走过去递给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连谢都不道,夺过纸包便跑。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他曾也是他们之中的人,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晏无书举着那根鱼竿追上萧满,这一回,钩子上挂了只叫花鸡。
遇见一个年老蹒跚的流浪汉,萧满把这只鸡给了他。
晏无书变着花样往鱼钩上挂东西,萧满怀疑他是否将某个食肆或酒楼中的菜全点了一遍。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忍不住道:“散财童子?”
“这叫好人好事。”晏无书认真严肃地纠正。
萧满敛眸,复而抬起,看了一眼灯火稀落的街,低声道:“却也只是一时温饱。”
“能饱一时是一时。”晏无书哼笑说道,“说不定一些人没有这一顿,便捱不过去了。”
但转瞬,又换了语气,低喃说着:“这个人间真烂。”
沿途返回,破败却紧闭的窗户后,探出的目光少了几分警惕,却也多了几分贪婪。
萧满不甚在意,又或者说,是在意料之中。
他和晏无书未选择隐匿身形,就到走出街口时,倏见一个少年冲出,眼中带着惊喜,拦到他身前:
“你——是你!孤山萧满!”
萧满认出他,是他初至广陵那日,在街上见到的那个以一把朴刀、连胜二十九人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