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两个字,从王愆旸的生命中已经离开十多年了,从元幸的生命里也已经离开了四年。
一个是因病痛折磨,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血肉,另一个是因命运折磨,主动离开。前者在亲人的生命中走完了路,后者则提前撤离。
离开方式的不同,留给亲人的回忆也不同。
除了美好的过往和思念外,王愆旸现在对母亲的去世已经很释然了,并且认为病痛不再折磨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而元幸回想起母亲时,却有千般万般的意难平,想问问她究竟去哪里了,想问问她为什么不要自己,想问问她到底还爱不爱自己……
而那辆飞速驶向远方的车,承载着元幸心中的复杂情绪,早已不见了踪影。
高架桥上车辆虽然都不多,但车速极快,两边的车飞快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将夜风呼啸。
元幸眼巴巴地看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在努力回忆着刚刚从车窗缝里那一瞥,还是在思惑着到底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他紧抿着嘴,使劲眨了眨眼睛,睫毛一颤,豆大的泪珠毫无酝酿地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流,雨声大,毫无雷声。
由于他背对着王愆旸和司机,那两人就都没有发现元幸的异样,直到元幸颤抖着张开了嘴:“呜……呜呜妈妈……”
紧接着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从车窗缝隙里看到的侧脸,左眼下的泪痣和他的一模一样。
元幸再次醒来时,天色已大白。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元幸轻轻蜷了蜷食指,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撑着身下的床坐了起来。
刚坐起来,卧室的问就开了,王愆旸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走了进来,见他醒了,忙问:“小元幸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喝水吗?”
一连三个问题把元幸给整蒙圈了,他刚睡醒时本来就比较迷糊,此时更是回答不了王愆旸的问题。
“开,开心先生。”元幸仰起头喊了他一声。
王愆旸看他一连迷糊样,于是便将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和一堆药放在一起,自己坐在元幸的身边,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说:“在呢,在呢。”
昨晚元幸直接就倒在了路边,王愆旸急急忙忙将他送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是因为喝酒加上吹了凉风的缘故,留元幸在医院挂了一晚上的盐水,直到天亮时两人才回家。
元幸其实从医院回来就醒了,但那会儿他一点意识都没有,只在王愆旸怀里哭喊着闹腾,哭着喊妈妈,哭着问她去哪儿了。
王愆旸从来没见过哭成这个模样的元幸,即便是上次元幸生病,情绪崩溃在出租车上大哭,还是除夕当晚得知奶奶去世。都没有像昨晚那样,哭得快把他的血液都抽干了。
他一会儿喊着妈妈,一会儿又喊着开心先生,得不到回应就又要哭怎么哄都消停不下来。
王愆旸无奈之下,只好一边回应着元幸的呼唤,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凌晨才把元幸给哄睡着。
可元幸到底是心里头装的有事,没睡几个小时就醒了。
回想起昨晚失去意识前的事情,元幸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王愆旸的衣袖,着急说:“开心先生,我,我昨天真的看,看见了妈妈!就,就在车上!”
王愆旸顺着他的头发摸了摸,温声道:“嗯我知道你看见了,慢点说,先不着急。”
然后他把那杯温水端过来,递到元幸唇边:“先喝点水,要不要吃点东西。”
可元幸依旧满心满脑都是昨晚看到的妈妈的侧脸和泪痣,他甚至还从床上爬了起来,揪住王愆旸身前的衣服,使劲晃了晃,像是在急于证明一样:“是真的,看到了。”
“是真的,真的。”
“真的……”
他说着说着,语气就逐渐弱了下来,抓住王愆旸衣服的手也松开,无力地垂在身边。
生怕他又哭的王愆旸赶忙伸手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地拍拍脑袋,拍拍背:“我知道的,知道小元幸看到妈妈了。小元幸你先不要这么着急,既然你确定自己看到了妈妈,那她肯定和你同在一个城市里,只要我们稍稍用点力气,肯定能找到的。”
昨晚王愆旸在元幸睡着后,动用了身边各种关系找到了昨晚在高架时的那段监控录像。
昨晚元幸看到的那辆车的行驶方向和他们坐的出租车并道而驰了没一会儿,紧接着就突然加速,行驶得飞快,像一个鬼影般,“唰”一下就抛处了监控的范围。
不过所幸,其中一帧的画面还算清晰,王愆旸成功地拿到了车牌号,现在就等他另一个朋友给他发来车主的联系方式了。
王愆旸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说他不相信元幸的所见,只是他担心,如果稍后他拿到那个车主的联系方式,电话打过去,车上的女人并不是元幸的妈妈该怎么办。
之前他隐瞒元幸奶奶去世的消息,导致元幸从元红铭那里得知这一事实,给这个小可怜造成了二次的伤害。
那次以后王愆旸就决定,不会再让元幸因自己错误的决策而受伤,其他的人也不。
可这次,如果是那个不好的结果,王愆旸依旧踌躇万分。
毕竟那是元幸来京市的动力,他来京市漂泊四年,吃了四年的苦流了四年的泪,都是为了找他的妈妈。
正所谓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