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子一个角落里,只放了江户莳绘的砚台盒和两帖高野断片的复制品(不如说是字帖)。
千重子心想,父亲到尼姑庵来,是为了忘却店里的生意吗?
“六十岁人的书法呀。”太吉郎羞怯地说,“不过,藤原的假名字体那流畅的线条,对构图不无帮助啊。”
“……”
“遗憾的是,我写起字来手就发抖。”
“写大一点呢。”
“是写得很大呀,可是……”
“砚台盒上那串旧念珠呢?”
“噢,那个嘛,是向庵主硬要来的。”
“爸爸挂着它祷告吗?”
“用现在的话说,它算是个吉祥物吧。有时我真恨不得把它咬碎。”
“嗳,多脏呀!那上面有长年数珠的手垢呀!”
“怎么会脏呢,那是两三代尼姑信仰的体现嘛。”
千重子仿佛觉得触动了父亲的伤心事,不由得默默低下头来。她拾掇好吃烫豆腐用的餐具,端到厨房去,从厨房里走出来又问:“庵主呢……”
“大概快回来了。你这就走吗?”
“我想到嵯峨走走再回去。这会儿岚山游客正多,我喜欢野野宫、二尊院的路,还有仇野。”
“年纪轻轻的,就喜欢那种地方,前途令人担忧啊。别像我才好。”
“女的怎么能像男的呢?”
父亲站在廊子上目送千重子。
不大工夫,老尼姑就回来了,马上开始打扫庭院。
太吉郎端坐在桌前,脑中浮现出宗达和光琳画的蕨菜,以及春天的花草画。心里思念着刚刚离去的女儿。
千重子一走到有人家的路上,便看见父亲隐居的尼姑庵,已完全掩没在竹林子里。
千重子本来打算去参谒仇野的念佛寺,才登上那古老的石阶,一直来到左边山崖两尊石佛处附近,听见上面嘈杂的人声,便止住了脚步。
这里林立着好几百座旧石塔,被称作什么“无缘佛”。近来偶尔也有些摄影协会让一些女子穿着薄得出奇的衣裳,站在小石塔丛中照相。今天大概也是这样吧。
千重子打石佛前走过,下了台阶,脑子里又想起父亲的话。
不论是想回避春游岚山的游客,还是想去仇野和野野宫,这些都不应是一个年轻姑娘所想的。这比穿父亲所画的朴素图案的衣裳还要……
“父亲在那座尼姑庵里好像什么也没干啊。”一缕淡淡的寂寞情绪渗进了千重子的心田。她寻思:“要咬那被手摸脏弄旧了的念珠,那又是一种什么心情和思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