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凛可能早就猜到了他的动作,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有人来看一眼。
粗糙的地面磨得他触碰的肌肤生疼,余光里除了司凛还有惨死的虫族的身形。
时周用手捂住脸,呼吸声像破败老旧的风箱,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你让我救你。司凛,你让我救你。”
司凛蹲在他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在他的额前、眼角、眉梢落下轻飘飘的吻,温暖又湿润,比羽毛还要轻盈,裹挟着浓郁的包容和爱。他和时周的视线齐平:“我只是帮你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不对吗?”
时周和凤凰的感情那么深,他怎么忍心时周去做出没有必要的取舍。
司凛把时周揽到自己的怀里:“没关系的。”
时周的眼泪迅速沾湿司凛的肩头,留下一小块不同的深色水渍。
什么没关系。如果司凛按照书上那样只是遭受了诋毁与不公,或许他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现在,是他的生命根本不能长久,他要怎么救他?
司凛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像在哄真正的小孩一样:“时周,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这么早早地消耗完生命之后走人就好,唯一的意外是遇见的时周,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开始出现心有不甘,开始出现心存侥幸。他拖着时间,装作没有看见时周亮晶晶的眼睛,装作把自己放在一个教导和照顾的职位之上,终于还是意难平。
司凛叹了一口气。
月光之下,他们俩维持着跪在地上相互拥抱的姿势,仿佛精心雕刻的雕像,永远定格在此时此刻。
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漫无天日的空间之内时,时周发现自己竟然哭累了睡着两个小时,他睁开红肿的眼睛,活动太久没有动而僵硬的身体,表情平静又自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有力气扶起保持不动方便时周更好休息麻得难以动弹的司凛。
时周望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司凛马上接上:“我会处理。”
“回家吧。”时周点头,走到了前方。
司凛望向他的眼神忧心忡忡。
时周似乎彻底冷静下来,和平时一样少言寡语,等眼睛消了肿照常参与议事、到学校上课等等活动没有落下,偶尔会花一些时间发呆,但是更多时间忙于和凤凰一起训练以及在光脑上联系着什么人。面对反过来担心自己的司凛,他疲惫地笑了笑,笑得有点难看,于是索性收了嘴角,淡淡安慰他一句:“我没事。”
“去学校了。”他把擦干头发的毛巾扔进家务机器人自动移动过来的废衣篓之中,忽略沙发上拿着报纸的司凛欲言又止的目光,将书包往背后一甩前往首军。
时周熟门熟路地推开了校长办公室,对明显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的格林敷衍地用眼神道歉:“早上好。”
说着拉开格林对面的椅子,书包往不远处的沙发上一扔:“我想知道关于司凛的一切。”
格林狐疑地盯了时周很久,仔细地想要从时周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最后无奈又疲倦地叹了一声气:“既然你知道了,我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这些东西司凛让我瞒着你,而且年代久远,很多事我也不清楚了。”
时周给了他一个废话少说的眼神。
格林放下钢笔,双手十指交握:“故事得从十多年前说起,十多年前我并不是首军的校长,而是隔壁的隔壁音乐学院的校长,那个时候,司凛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格林说着忽然眉梢带上了怀念的舒缓意味:“那时候的司凛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温文尔雅,绅士礼貌,代表学校参赛拿到了许多奖项,不过后来他的那些踪迹都被抹掉了。”
“抹掉了?”时周重复,满眼怅然,想起司凛家中的那架钢琴还有繁多的乐谱。
“对。”格林苦笑,“后来我调任首军,很久没有司凛的消息,我以为他和我疏远了,没想到有一天他忽然再次找到了我——以倒在我家门口的方式。”
“那个时候的司凛全身是伤,满身血污,我急忙将他搬回屋内,以为他犯了事准备等他醒来后仔细审问,甚至做好了把他扭送警局的打算。现在想一想,如果一切只要扭送警局就能解决就好了。”
“司凛醒来之后像换了一个人,每天都格外易怒难以控制攻击力,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彻底脱胎换骨找不到往日的一点痕迹。我帮他收拾干净之后,发现他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哪里像杀人的人,而是被杀的人。”格林摘下自己的眼镜,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揪下好几根自己的白胡子,一点也不心疼地扔掉,“他的精神力由S级变成双S级,但同时由原先大海一样的广博变成了黑暗粘稠的污染一样的识海,精神力的世界变得很肮脏。”
“他告诉我,那是我不该查的东西,不要再查了。”
时周的眼睛里起了一层吹不散的雾。
“他每天认真地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大把大把地配合药物想要压抑自己残暴的性格,他找到了一个魔方作为暗示自己的物品,然后一步一步回复到和从前几乎无差的模样。”
当然了,只是几乎,只是假象,永远都回不去了。
“恰逢帝国遭遇攻击,司凛主动提出想要参军,我为他引荐之后,他凭自己的力量战无不胜,最后当上元帅,后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格林的眼眶红的吓人,他真心把司凛当做最疼爱的学生来看,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坚定不移地保持自己的心从未动摇,也从未见过这样严格要求自己到苛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