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潘十二觉得顾清岚没有传闻说的那么恐怖,他对弟弟很好,老总督夫人和他相处的方式如朋友一般,她不怎么住别墅,晚上潘十二补完课,会接弟弟回自己的宅子里。
弑父,恩将仇报的话大概都是外人瞎编的。
他很自律,也会做饭,老保姆的儿子生病,顾清岚便让她赶回去照顾,没请其他人,自己做了几盘子菜,味道还不错。
潘十二有些奇怪,问他为什么不多请几个佣人,顾清岚倒是坦然,抬眼道:“请这么多人,嫌死得不够快吗?”
“什么?”潘十二愣了愣。
顾清岚勾着他的肩膀,把脑袋靠在削瘦的颈窝里,语气微凉:“别墅里的人太多,是人是鬼分不清,还不如少一点,全是知根知底的,我也乐得清静。”
说罢,手指顺着他细长的脖子挑了一记:“你也一样。”
潘十二对他的动手动脚习惯了,躲了几下便没再挣扎了,任由他像逗猫似的勾着自己的下巴,他没有听懂其中的含义,神态变得有些茫然:“我怎么了?”
顾清岚捏起他的脸,凑近了仔细观察,发现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便松开了手:“福肯银行的行长李谷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
“他明面上的职位是行长,暗地里却做着运送鸦片的勾当,前几天我受到消息,说是沪州南边码头会有一艘装着鸦片的货船抵达港口,这消息来的有些太随意了,我留了个心眼,特地疏散了北边的排查,专供南面,果然那天有人故意滋事——”
顾清岚道:“你猜滋事的是谁?”
潘十二这几日像金丝雀一般养在别墅里,自然不太知道外面的情况,便顺着他的话问:“是谁?”
“马夫人。”顾清岚说:“你的母亲。”
潘十二明显不相信,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娘与贩卖鸦片的李谷是一伙的?怎么可能?她向来知道轻重,不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你是不是搞错了——”
顾清澜长臂一捞,将他扯了回来:“你家铺子里刘掌柜的儿子,左眼有道疤,腿脚不方便,走路一深一浅,还有你母亲的奶娘王妈的侄子,小眼睛圆脸,微胖,看上去有点浮肿,最后一个,周行,四十岁左右,招风耳,厚嘴唇,皮肤粗糙,瘦得如同竹竿。”
“……你怎么知道?”潘十二有些慌了。
“因为他们都是那天来南边码头闹事的。”顾清澜道:“现在总该信了吧?”
“可能是巧合呢……”潘十二喃喃着,使劲为马夫人找理由,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潘家的生意已经不能做了,他们为什么还会去码头?就算是去拿货的,也不该让这些人去……
潘十二一夜未睡,等到白天,顾清岚出门,便赶紧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马夫人没想到这番电话打来,竟是谴责她的,自己幸幸苦苦地谋划是为了谁?她能感觉到这几天有人暗中盯着,仿佛是一种无形的警告,不断施加压力——
同时,又有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
要是自己单纯的儿子都知道她的企图,那是不是说明顾清岚也一样知道了——
马夫人心乱如麻,迫切地想要见到李谷,可李谷嫌她蠢笨,这时候上门,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俩是同谋吗?便闭门不出。
回去的路上,她撞到一个瘸脚男人,男人看见她,迅速压低了帽子,匆匆走过,与此同时,口袋里飘出一张纸片,掉在她脚边。
那不是巡捕房的刘狱头吗?得罪了顾清岚,伤了腿,流落街头,连工作都找不着了。
她神使鬼差地捡起纸片,看了看眼前的字迹,是用高档钢笔墨水书写上去的。
让马夫人颤栗的是,上面写着自己已亡丈夫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傅医生曾经问过,她有没有给过谁生辰八字——
马夫人掉头朝着刘狱头离开的方向追去,她要当面问问清楚,刘狱头怎么会知道她丈夫的生辰八字,又是谁告诉他的,他跟潘老爷的死,又有什么关联——
刘狱头没想到自己在离开降头师时撞见了马夫人,还好死不死地落下了当初害死潘老爷的证据,他心怦怦乱跳,衣衫渗透了脊背,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和马夫人面对面了。
刘狱头嗫嚅道:“是我用找降头师杀死了潘老爷,但是这一切都是顾清岚让我做的。”
看到马夫人怒不可遏的脸,显然不是针对自己的愤怒,很有可能,是顾清岚——
刘狱头心中一喜,继续把谎话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