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不作声。
“抱歉。”他歉意地道:“都是我学艺不精。”
我摇头轻笑,道:“怎么能怪到栗医师头上,我原也没预着能活着回来,自然处处不留余地。但,求生,却还是本能。”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况且,越到生死关头,我越发觉自己其实还舍不得很多。”
我抬起头,微笑看他,道:“舍不得,太多。”
“有求生欲望,这事便好办许多。”栗亭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温言道:“你很坚强,定会化险为夷。这等病症,我虽办不到,却不意味着旁人办不到,天无绝人之路的。”
我感激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沈墨山的话:“栗亭,小黄醒来没?”
“醒了,正念叨你呢。”栗亭笑着应答。
沈墨山的脚步声快步传来,不一会便推门而进,看起来神采熠熠,笑容可掬,道:“可吃了什么不曾?”
“哎呀,险些忘了,这客栈厨房我还吩咐着熬药膳呢。”栗亭一拍大腿,立即跑了出去。
沈墨山笑着作势踹他,骂道:“糊涂大夫,病人落你手里,命悬一线哪。”
“去你的。”栗亭啐了一声,一阵风似的跑开。
我含笑看沈墨山,伸出手来,他笑着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坐在我身边,将我揽入怀中。
无需言语,我们都明白了彼此想说的话。
过了很久,我才笑着调侃:“沈墨山,你在马车里说的话,可算不算数?”
他笑道:“我说了那许多,你指的哪一句?”
我取笑他,道:“自然是最肉麻那句,若没了我,你便不独活之流……”
他笑了起来,眼睛清澈透亮,握住我的手,道:“假的。你若死了,我不会不活。”
我颔首道:“这才对。”
“但我这辈子,都会念着,你欠我的银子,欠我的人情,欠我的关照,你没有还。”他目光深邃,看着我正色道:“你没有还,我便会吵到你不得投胎,令你明白,欠谁的都行,唯独不能欠我老沈家的。”
我眼眶一热,险些滴下泪来,却展颜一笑,道:“听起来,你讨债甚有一手?”
“那是。”他抱紧我,柔声道:“况且你亲口应承,若此次回来,便答应与我在一起,我可时时刻刻都记着。”
我贴近他的脸,呵呵低笑,道:“你小心了,养我,可耗银子。”
沈墨山猛地一下亲在我脸上,带着狠劲道:“你就安生呆在我身边,调养好身子,得空陪我天南地北巡铺子,冬夜里温酒算输赢账,夏日里扇凉扇弹曲儿,长长久久地,多好。”
这是我深藏心中的理想,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有人讲与我听。
这样的话,远比山盟海誓,远比地老天荒,更令我心折。
那是我求了半生,以为求不来的东西。
我闭上眼,两行泪顺着脸颊落下。
“怎么哭了,傻子,不哭啊,不哭了。”他手忙脚乱,拿衣袖替我拭泪。
我靠近他怀中,索性拿此人外裳当巾帕,使劲蹭了几下。
沈墨山又是笑,又是无奈,叹道:“小祖宗,这可是今儿个头回上身的新竹布衫,你到底悠着点,哎呦……”
我想用力咬了他一下,怎奈病弱无力,也只是咬了一小口磨牙而已,他却大呼小叫,直笑着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整件衣裳都给你好了吧,你爱怎么糟蹋怎么糟蹋……”
“为什么是我?”我哑声问。
“因为你笨。”他笑呵呵地道:“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报仇雪恨的戏码我不知看了多少,偏你这出,格外笨拙,拖泥带水,总想着与敌同归于尽,半点不为自己打算。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要杀的人,却一个比一个难缠,朝中权臣,皇子皇孙,武林盟主,名士大侠,你说你,惹哪一位,你死百次千次都不够赔的。”
我冷哼一声,道:“若怕了他们,我就不动手了。”
“你啊,”他爱怜地吻了我一下,含笑道:“长得这么可人疼,偏偏生性刚直,不屈不挠,虽不识变通,然胸中有血性,比之江湖上欺名盗世之流,不知强了多少。就冲这点,我也要竖起大拇指。更何况,你要杀的人,原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