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传 十四 凉菊幽径B
十四 凉菊幽径B
德宗长叹一声,眯上眼睛,老泪连连滚落,颤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他吃力地挥手,让所有人退去,独自斜倚在宽大的龙床上,心间如倒海翻江,不能平静。
当年,长安被安禄山攻陷,他少小年岁即与母亲沈太后失散,此后再未相见。因父皇宠爱独孤贵妃母子,自己忧虑恐惧长期难消。
即位后,重用了薛邕、张涉、杨炎、卢杞等名儒贤才,他们却不是贪赃纳贿,便是误国害民,到头来还是被他们骂得一无是处的宦官率兵护驾,忠心可鉴。
自登极次年夏天起,荆楚、河北、河中、陇西多处叛乱,剿抚兼施,费了四五年才有所安稳,继之,大旱、水灾、地震又连绵接踵,举国震荡。贞元四年正月,长安竟一连地震六次,祭禳不止,地震不止!当时他万分绝望,感到一切都要覆灭了。
近些年来,各地镇守拥兵自重,诏书不行。吐蕃威胁尚存,南诏亟待修好,淮西再度反叛,徐州、朔方又兵变相连,诛讨不成,他大多只能以怀柔退之法让加以平定。可这种表面的平定,难以长久啊。
自己正值风烛残年,太子却又突然罹病,言语不能。苍天啊,为何对朕如此刻薄呀?
他不禁又哽咽起来,痰堵喉头,噎得脸色发青,撑在床头的雕龙上动弹不得……
德宗彻底病倒,二十天后,进入弥留状态。
守在会宁殿的中官刘贞亮、薛盈珍等切盼他们最想听到的话语,但德宗就是不说。看到皇上神智不清了,他们急忙凑到龙床前询问催促:皇上该立遗诏了。
德宗睁开眼睛,又闭上,良久,再度勉力睁开。“为朕……现在……宣旨:太子……宜于……柩前……即位。”
众宦官失望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再行启发老皇帝。
德宗交代已毕,走完了六十四岁的人生道路,留下一大堆没有解决的弊政,龙御宾天,霍然崩去。
臣子们都在等待消息。
王叔文、王伾、刘禹锡、柳宗元在聚首等待中密议奏请召回凌准的有功者,不禁惋惜吕温出使西域边地,路途遥远不得归回,值此危难之际,少一足智多谋的贤士。
正在嗟叹,传来沉重的钟声,情知必是宣达遗诏了,争相涌出翰林院大门,与群臣一同奔向停灵的太极殿。圆圆便望见龙尾道上,丧服如云。
宦官头目刘贞亮、薛盈珍等披麻戴孝,早在殿内。
听薛盈珍喊道,按照常例,翰林学士郑文明、卫次公、王叔文、王伾等进殿,其余群臣殿外守候!
众学士进殿排列停当,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宣达诏命,老成持重的郑文明也沉不住气了,忍不住询问。有个宦官不紧不慢地应说尚未商定,初步计划三日以后再宣布遗诏。郑文明质问道:三日以后?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日之内何人临朝主政?
那宦官还是不紧不慢,应道:“方今太子重病未愈,可由舒王暂为摄政。”
众学士明白这是宦官在密谋另立,也明白若是强硬于己不利,只得默不作声。王叔文沉不住气,正欲上前,却有凌准快步出列,朗声说道:“昔者周公摄政,乃因成王年幼;王莽摄政,意在汉室江山。国若一日无君,旨意出于摄政者,天下百姓,遐迩四夷,将作何议论?今太子虽有疾,得良臣辅佐亦可理事,况天下名医如云,何忧病不能痊?”
凌准确实凌厉而准确到位,刘贞亮朝同伴丢个眼色,和颜悦色道:“所言有理,所言有理。不过现已正午,大事不可仓促,当于今晚拟写诏书,明日清晨宣示。”
众人仍是不依,说明日清晨宣诏可以,但皇上口谕现在即应宣知朝臣。
沉默一阵,薛盈珍无可奈何地出列宣道:“宣吾皇口谕:太子宜于柩前即位。”
刘禹锡传 十五 宏图初展A
十五 宏图初展A
翰林院。室外雪花飞舞,寒气四塞,屋里炉火熊熊,温暖如春。
刘禹锡、柳宗元、王叔文等人沉浸在施展宏图远略的欣喜中,尚无虑将面临多少激流险滩。仆役不断地往炉中加炭,往席上端菜。因是国丧期间,惟不能吃荤饮酒。
柳宗元为凌准斟了一杯茶水,感叹地道:“师尊真是胆识过人。在下昔日只知师尊才学,不知师尊胆略,今日得见,倍加感佩。请满饮此杯。”
凌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摆手答道:“书生之勇,何谈胆略?真要说到治国方略,还需梦得、子厚。当然更要仰仗王公了。嗯?吕化光出使西域未归,李致用为何也未来呢?”
王叔文说:“致用母亲有病,在家照看。”
韩泰向王叔文敬一杯茶水道:“十年蓄一志,成就在今朝。眼下当世管、周、伊、葛汇于一堂,天下之弊何忧不除?”
王叔文则心中隐忧未消,道;“太子克日即位,而病势仍未好转,我辈但得权柄,前与太子所议之事,须尽快行之,如若拖延,恐有不利啊!”
太子的关心民瘼、力主除弊,大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