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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转,朱翠有说不出的一种惆怅。
撩开帘了向外头看看,黑沉沉的不见东西,倒是小桥那一端的一盏高架挑灯,在夜色恨光彩夺目,不过也只能照清那方圆两丈左右的地方罢了,再远一点也就啥也看不见了。
一阵风吹过来,飘下了一些细雨星子,敢情是又下雨了。
夜雨、孤灯,天涯羁旅……唉……
回来已经两天了,下了两天雨,哪里也没去,只是闷在房子里。
风来仪昨天还在说,江水已经大涨了,再下两天雨就可以出海启程了。
已经决定去“不乐岛”,朱翠倒是不再三心二意,确实定下了这颗心了,心里何尝没有慕亲的冲动?只是兹事体大,可不能由着性子,是以三番两次地把这件事想过,现在依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不乐帮的种种传说,江湖上传的多了,就自己所知,能够活着进去又活着出来的似乎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恩兄海无颜,再一个就是新近才结识的那个姓单的怪人。那地方既然被形容为只能进不能出,像是阎罗殿那般可怕的地方,自己却偏偏要往里面闯,也叫无可奈何。
一阵悦耳的琴弦声自楼上传出来,那个孤傲的女当家的风来仪又在自己作乐了。
只听风来仪边弹边唱,唱的是:
美人卷珠帘,
深坐蹙蛾眉。
但见泪痕湿,
不知心恨谁。
这二十个字李太白的诗句,出自她的唇齿,似乎别有意境,今夜听来,尤其感人。
朱翠随着音的猝然间为之神往。
她暗忖着:人闻风来仪喜爱诗词,直到今夜才领会到她的文采斐然,倒也难得。
弦声琤琮,和着窗外纷纷细雨,激发起一种起自内心的共鸣乐章。那弦音声声冰寒,似琴非琴,倒有七分像是琵琶。
她那里声声弦慢,唇齿送音:
寂寂竟何待……
朝朝空自归……
欲寻芳草去,
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
知音世所稀。
只应守寂寞,
还掩故园扉。
这是孟浩然当年赠别王维的绝句,喜读唐诗的人无不能朗朗上口,只是却不同用于朱翠今夜之感触至深,似乎只有今夜此时,这个人,这张嘴才唱出了诗句中的那般凄凉,也似乎只有楼上人的那双手,才能拨弹那么恰当的音瑟声韵。
朱翠情不自禁地微微发出了一声叹息,想不到风来仪竟是如此风华气质,自己倒是看错她了。
窗外夜雨声声,冰弦声既是如此之低,歌声掩抑更非意在撩人,朱翠想要听得十分真切便感为难了,她干脆敞开了门扉,轻轻闪身楼外,原想攀上阁楼外站立廊下,倒要听个真切,看个明白。可是这么一来势将惊动了她,焚琴煮鹤,却是大煞风景。
雨点飘落在她头上、身上,凉凉的,冰冰的,仿佛作贼似的,自己对于自己这一霎的举动也觉得好笑,敢情自己还有这么一股傻劲儿,好傻、好痴。
她的傻,倒也岂非没有代价,因为紧接着楼上幽人却又传出了悲切的词儿。
以上两者是触景而发的唐诗,刻下的这一段儿,却非出于前人手笔,想是她自撰的,却是分外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