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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凌晨时分(第1页)

1

马普尔小姐醒得很早。像很多老人一样,她睡得很浅,时睡时醒,醒着的时候她就会盘算一下第二天或者接下来的几天都要做什么事情。当然,这通常都是些纯粹的私事或者家务事,除了她自己之外,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不过在这天早晨,马普尔小姐躺在那里,很清醒也很有条理地思考着谋杀的事情,以及假如她的怀疑是正确的话,她还能做些什么。这可不是什么易如反掌的事。她手里有一件武器,而且也只有这一件,那就是和人聊天。

老太太们都喜欢没完没了、漫无边际地闲聊。很多人对此感到厌烦,不过对于闲聊背后隐藏着的目的肯定不会起疑心。这可不是什么单刀直入问问题的事情。(事实上,她也发现她真的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这是个对于某些人要再多发掘出一点点信息的问题。她在心里把这些人先审视了一遍。

她也许能多挖出一些帕尔格雷夫少校的事情,但那真的能对她有所帮助吗?她对此表示怀疑。如果帕尔格雷夫少校死于谋杀,那也不会是因为他生活中的那些秘密,或者为了继承他的财产,或是寻仇。实际上,尽管他是受害者,这桩案子却属于那种罕见的案例,在这类案子里,就算对受害者了解得再多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帮助,不管怎样都没法带着你去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在她看来,问题的关键,也是唯一的症结所在,就是帕尔格雷夫少校的话太多了!

从格雷姆医生那里她获悉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实。他在他的钱包里放了各种各样的照片:一张是他自己和一匹打马球用的马,一张是一只死老虎,还会有其他一两张与之类似的吧。那帕尔格雷夫少校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些照片呢?马普尔小姐心想,以她多年来对于那些老将军、准将以及区区少校们的经验来看,很显然是因为他有些喜欢讲给别人听的故事。开场白都是“我在印度的时候,有一次出去打老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要么就是追忆一下他自己和一匹打马球用的马的旧事。因此这个关于杀人嫌凶的故事应该也会需要他适时地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快照来加以说明吧。

在和她聊天的时候,他用的就是这个套路。关于谋杀的话题一经提及,为了让他的故事能够吸引听者的兴趣,他毫无疑问会像他通常所做的那样,掏出那张快照,说上一句类似“想不到这家伙是个杀人凶手,是吧?”这样的话来。

关键在于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这个杀人凶手的故事也变成了他的保留节目之一。只要一有人说起谋杀,少校就会抖擞精神,滔滔不绝起来。

马普尔小姐想,那样说来,这个故事他可能已经给这里的其他什么人讲过了。或许还不止一个人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从这个人嘴里得知那个故事更多的细节,也许还能知道快照里那个人长成什么样子呢。

她满意地点点头——那也算有个开始了。

当然了,她心里头还有四个她称之为“四大嫌疑分子”的人。但是由于帕尔格雷夫少校曾经说到的是个男人——所以实际上只有两个人。希灵登上校或是戴森先生,哪个看起来都跟杀人凶手不搭界,但另一方面,杀人凶手又常常是看起来不像的那个。还会另有其人吗?她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谁也没看到。当然,那儿有栋小屋。拉斐尔先生的小屋。有人能够在她得空转过头去之前从屋里出来然后又回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能是那个贴身男仆。他叫什么来着?噢,对了,杰克森。走出屋来的有没有可能是杰克森呢?那样就跟那张照片上的情景一模一样了。一个男人从一扇门中走了出来。或许他在电光石火之间就认出来了。在那之前,帕尔格雷夫少校可能都没怎么正眼瞧过那个贴身男仆亚瑟·杰克森。他那游移不定又充满好奇的眼神从本质上来说就透着势利,亚瑟·杰克森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帕尔格雷夫少校才不会瞥他第二眼呢。

或许,直到他把快照拿在手中,目光越过马普尔小姐的右肩头,看见一个男人从一扇门里走出来的时候……

马普尔小姐躺在枕头上翻了个身,盘算着明天的计划——确切地说是今天的——就是进一步调查希灵登夫妇、戴森夫妇以及贴身男仆亚瑟·杰克森。

2

格雷姆医生醒得也很早。通常他都会翻个身再睡,不过今天他有点儿心神不宁,竟然没能再睡着。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种令他难以再次入眠的焦虑了。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焦虑呢?说真的,他也搞不清楚。他躺在那里,心里仔细地想了一遍。是跟什么有关呢——跟什么呢——对了,帕尔格雷夫少校。是帕尔格雷夫少校的死吗?但他还是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可让他忐忑不安的。是那个喋喋不休的老太太说过的哪句话吗?那张快照的事她也真够倒霉的。她接受得倒很坦然。但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又是哪句她碰巧说出口的话让他产生了这种不自在的奇怪感觉呢?说到底,少校的死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什么也没有。至少他认为什么都没有。

非常清楚的是,以少校的健康状况来说——他想着想着思绪忽然间有点儿卡壳。他真的对帕尔格雷夫少校的健康状况了如指掌吗?人人都说他有高血压。不过他自己却从来都没跟少校谈起过这个。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怎么跟帕尔格雷夫少校聊过天。帕尔格雷夫是个招人烦的老家伙,而他会避开这种人。那他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觉得有什么事情可能不对劲呢?是因为那个老太太吗?可是归根结底,她什么也没说过啊。不管怎么讲,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地方当局相当满意。有那瓶塞伦奈特为证,而且这位老兄显然经常跟别人聊起他的血压。

格雷姆医生在床上翻了个身,没过多久就又睡着了。

3

在酒店的庭院之外,小溪边有一排简陋的小木屋。在其中一栋里,那个叫维多利亚·约翰逊的姑娘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个圣奥诺雷的姑娘是个尤物,她有着雕塑家都会欣赏不已的黑色大理石般的身躯。她用手指匆匆梳理了一下自己浓密卷曲的黑发,然后用脚捅了捅睡在她旁边的人的肋骨。

“醒醒,老兄。”

那个男人嘴里嘟囔着翻过身来。

“你要干吗啊?还没到早上呢。”

“醒醒吧,老兄。我有话要跟你说。”

男人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张大嘴和一口漂亮的牙齿。

“你操心什么呢,姑奶奶?”

“那个死了的少校啊。有些事儿让我觉得不爽。有些东西不对劲。”

“哎呀,你操心那些干什么呀?他老了,死了。”

“听我说,老兄。是那些药丸。医生问我的那些药丸。”

“哦,药丸怎么了?他没准儿吃得太多了。”

“不。不是那么回事儿。听我说。”她向他那边靠过去,热情洋溢地说起来。他打了个哈欠,再次躺倒下来。

“那都是没影的事儿。你在说些什么呀?”

“就算这样,我早上也要找肯德尔太太说说这件事。我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别费脑子了。”男人说道,尽管没有举行过婚礼,她还是把他当成了现在的丈夫。“咱们可别没事儿找事儿。”他说道,然后打着哈欠往他那边一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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