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对面两扇窗户之间照来的昏黄灯光,令桌上那青花瓷壶张牙舞爪的身影更显狰狞。众人都围在瓷壶四周,而H。M。依然四仰八叉地躺在椅中。
“难道你觉得凶手是女人?”马斯特斯问道。
“不知我们这两位朋友有何高见?”H。M。反问。
德温特暧昧地扫了他一眼,清瘦的脸颊上展开波纹:“我发现,此案从头到尾,任何人提到女人时,”他说,“都特指我的妻子。恕我直言,这纯属无稽之谈。”
“你呢,孩子?”
“我?”索亚举起沉甸甸的瓷壶,又砰的一声放下,“就此时此刻的心境而言,我所考虑的只有一件事。我说,让基廷和基廷的谋杀案见鬼去吧。你说的这些也许千真万确,但我只关心我的处境,仅此而已。”
“你的处境极其不妙,”马斯特斯正色答道,“你在达特利先生遇害一案中扮演了事后帮凶的角色—你自己在证人面前招供了。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事后帮凶?上帝保佑法律,”索亚有些着急,“我再问你一次,马斯特斯先生:你相不相信,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直到家父咽气前一小时?那时候你还能指望我做什么呢?指望我冲到苏格兰场汇报:‘喂,看我是个多么遵纪守法的公民啊,事实摆在眼前,绞死那个死人,让我万劫不复怎么样?’无论法律对一个公民的义务有何等要求,我想它总不至于以一个疯子的标准来衡量我吧?”
马斯特斯愤然反击:“尽管狡辩好了,先生。随你怎么巧舌如簧都行。但首先,并无证据证明令尊直到弥留之际才告诉你—”
“有,我可以给你,”索亚打断他,灰黄的面庞燃起一线希望,“他写下了一份声明,就存放在壶里,请允许我向诸位演示开壶的技巧。不过,无论这东西能不能令你满意,我看德温特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从索亚坦陈达特利一案的前因后果时起,某种反应(或许是如释重负)就在撼动着德温特。他竭力掩饰—那不仅仅是轻微的抽搐或发抖这么简单。可波拉德忽然意识到,这个瘦削而风趣的人已经年过七十。他开口时,声调中的颤抖令众人都微微吃惊。
他说:“难道每个人都认定我除了挟怨报复别无他求?我可不想让你身陷囹圄,索亚。我并不希望任何人入狱。我所做的一切,正如我不厌其烦努力阐明的那样,完全是为了澄清我自己在达特利谋杀案中的嫌疑。只要他们肯接受,其他问题他们作何考虑就与我彻底无关了。至于可怜的基廷之死,我很难过,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正巧……”
“有不在场证明。”索亚替他说完。他的语气第一次友好了些,虽然其中仍不乏失望。“不错,你和德温特太太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也就意味着两起案件都得由我来背黑锅。即便他们没有将我视作达特利谋杀案的事后帮凶,也仍有可能将‘谋杀基廷的凶手’这顶大帽子扣到我头上。”他似乎作出了一个决定,脸上闪出一缕似是狂热迷乱又似灵光乍现的神情,“或许有一个方法能让你们相信。”他对马斯特斯说,“如果我是你,督察先生,我不会再耽误时间。我会搜查这座房子。”
“正合我意,”马斯特斯欣然应允,“但你为何突然如此心急火燎?”
索亚指着他:“因为你要么是虚张声势,要么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你说过—我替你重复一遍—除了德温特和我自己,这座房子里还有别人。你说这个人是八点十五分从侧门进来的。”
“我们知道。”
“那我可得小心谨慎了,”索亚说,“因为你们困住了谋杀基廷的凶手。”
“荒唐!”德温特说,“除了我们,这里没有别人。为什么会有别人?”
“很不走运,因为是你把他带来的。德温特,你耍了点小花招引来警察,你看看!‘八月一日星期四晚上九点三十分整,在兰开斯特公寓五号将举行一场“十茶杯”聚会。’虽然这封信并非出自凶手亲笔,但凶手难道不会密切关注它并且寻思它出炉的缘由吗?难道他不会不请自来、一探究竟吗?……你觉得呢,亨利爵士?”
“有这种可能,”H。M。答道,“你刚才就在琢磨这个问题,对不对,孩子?”
“何出此言?”
“嗯……好吧,我很疑惑,通往大厅的门敞开着,如果你认为凶手有可能就在外面偷听,而且手里有枪,你还会不会站在这儿毫无顾忌、兴高采烈地把他策划的‘十茶杯’阴谋通盘拆穿?我告诉你,马斯特斯,我们一定要听听这些,非得把达特利一案弄个水落石出才行,否则根本看不清我们身处何方。但我也要告诉你,刚才那十分钟,我坐在这儿可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索亚阴郁地一笑:“不,我一点也不担心。还有,你忘了,这个凶手可以随心所欲、来去自如。也许他早就金蝉脱壳了,又或许他眼下还没有现身的打算,九点三十分准时赴约是不可能了。但如果他真想对我们开什么玩笑,现在还不露面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