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过去了。其间,迈克的合伙人校验了珍妮的护照照片,她的申请表也随后投进了邮箱,向着主管部门飞去。珍妮把保险赔偿金存进自己的银行账户,又分别给三个孩子开了价值5万英镑的支票。作为交换,道恩又开了一张1万英镑的给珍妮。
不过分享财富带来的欢愉很快就被保罗打断了。他拒绝收下支票,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最后,迈克和道恩联合起来威逼保罗接受了这笔钱。珍妮仍旧没有从保罗那里听到一句感谢的话。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还是不愿原谅她。
珍妮收到了海伦热情洋溢的回信。海伦在信中表示,她无比期待珍妮的到访。几天后,她的护照寄来了。在等待旅行社制定行程期间,珍妮把护照存放在一只精心装饰的鞋盒里。早前的举棋不定让珍妮记不清已经改变了多少次计划。她的银行账户里有大笔的财富,前方还有整个世界等着她去探索。可一想到要独自展开旅程,珍妮就一阵犹疑。要是她的小儿子没有跟她闹僵的话,珍妮会怂恿他跟她同行,但现在是不可能了。
这天,珍妮有点百无聊赖,于是她决定把旅行计划落实下来。正要动笔之时,信件送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她拿起邮件,发现一叠水电费账单当中夹着一封奇怪的信。
她翻到信封背面查看寄件人地址,那里写着:佛罗里达州立监狱。这是在搞什么鬼?珍妮倒抽了一口气,好奇心却被激发起来,她准备拆开这封信。用颤抖的手撕开信封边缘后,珍妮抽出里面的信纸。她十分好奇地来回翻看了几次,然后才开始读信。
亲爱的珍妮:
能给你写信真是太好了。看得出来,你是个温暖而富有同情心的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回信,因为我身处死囚牢房中,剩余的时间已十分有限。等到处决那日,无论死后我将魂归何处,如果知道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在为我加油打气,我都能得到些许宽慰。
有关当局对我案件的处理决定令我倍感惋惜,在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时,也愈发觉得难以接受。这种错判最终将突兀而不公正地终止我的生命。
好了,不说我自己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还有你在英国的美好生活。在我短暂的人生中,英国一直是我向往的国度,很可惜我从没有机会造访。你住在布莱顿的海边吗?我听说那里的海滩质量参差不齐,有些是柔软的沙滩,有些则遍布着鹅卵石。我可能不会喜欢在鹅卵石海滩上晒太阳。整天都被关在牢房里的我是见不到什么太阳的,或者说,现在的身份让我没有资格坐在外面沐浴阳光。我们的确可以在院子里活动手脚,但能呼吸新鲜空气的时长却非常有限。剩下的时间我都待在上锁的囚室里。我没法准确地告诉你,已经有多少人在这鬼窝里失去了理智。跟我一样,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被囚禁在此。
请问你能回信给我,跟我讲讲你喜欢去的地方吗?我一直都没机会出国,只去过墨西哥,但我觉得那不算去了别的国家,至少按我的标准来说不算。你喜欢旅行吗?你住的地区是什么样子的?你的房子在郊区还是市中心?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请原谅我旺盛的好奇心,这是我第一次给陌生人写信。我很想知道其他人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居住在另外一片大陆上的人。
热切地盼望你的回信。即便在最理想的状态下,生活也会显得乏味,而当你坐在一间八英尺长、六英尺宽的牢房里,盯着铁窗发呆时,日子就更加了无生趣了。
此致,
乔尔·马格南
珍妮呆立了几分钟。他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她想到一个可能性:自己结识海伦的那个笔友网站。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其他人跟她联络过了。一度曾有位老妇人写信给她,内容奇怪至极。对方想要寻找一个自美国搬去英国的老朋友,因为觉得英国是个小地方,就联系了珍妮,希望那位友人也碰巧搬到珍妮家附近。虽然跟美国比起来,英国看起来小的很,但这里仍然有着超过六千万的人口。为防万一,珍妮还是就近搜寻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回信表示自己帮不上忙。她鼓励那位妇人继续找下去,希望她有朝一日能与朋友重逢。但对方一直没有回音,珍妮猜想,要么对方已经设法找到了友人,要么就是还没等到结果,老人就已经去世了。
她把信翻回开头,又快速浏览了其中的几段话,珍妮觉得有些在意这个男人的言辞。无辜——有关当局真的会把无辜的人关押起来,放进死囚牢房里吗?珍妮认为这挺不可思议的。不过仔细回想一下,她记得在几部侦探电视剧里的确看到过偶发的冤案。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找到我?囚犯可以这样随便联系普通民众吗?很明显,答案是肯定的,要不然这封信也寄不到她手上。她困惑地继续盯着这封信。乔尔显然特意选择了能激起她内心情感的措辞,这个男人想尽一切办法,要与素不相识的人联络,这一举动打动了珍妮,她越想越好奇。几个小时后,珍妮得出结论:这封信是上天给她的启示。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她想尝试改变这个男人的生活,他的余生。她拿过纸笔,草草地做了些笔记。仔细推敲了回信应如何开头之后,珍妮找出新买的巴斯尔登·邦德信笺本,那是她为了给海伦写信而准备的。
亲爱的乔尔:
你的来信让我很意外,但我非常愿意与你继续保持联络。
很遗憾,我住在布莱顿市郊一片安静的居民区里,离海边并不近。当然,布莱顿这里的确有很美的海滩。不过跟其他事情一样,它们的质量也还有提升的空间。从结婚之日算起,我已在同一座房子里度过了三十多年。
珍妮顿了顿,犹豫着是否要在信里提到比尔。不过她随即决定,最好从一开始就实话实说,以防在日后的信件中不小心说漏嘴。她觉得没必要对一位笔友撒谎。
不幸的是,我的婚姻刚刚画上了句号,终结的方式不是离婚,也不是其他类似的原因。我丈夫最近因心脏病去世了。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我还在慢慢调适自己的心情。
至于你信中所写的内容,你的无辜被囚和身处的困境都令我感到不安。我衷心地同情你。任何无罪的人都不应该被强行关押在监狱里。你确信你的辩护律师倾尽全力了吗?如果国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你犯下了这桩罪行的话,我很难相信他们会决定终结你的生命。鉴于你在第一封信中并未提及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你究竟犯了什么罪。
我还有一位笔友。很巧的是,她也住在佛罗里达州。我们通信已有好几年了,我眼下正在着手落实旅行计划,准备去美国拜访她。
你问起了我这些年是否去过很多国家旅行,还让我描述一下那些经历。我得承认,在那段婚姻生活中,我从没重视过度假这件事。不过接下来的几年里,我打算改变这个传统观念。
好了,我就先写到这里吧。如果你希望继续与我沟通的话,在去美国前,我都会很乐意和你通信。如果一切顺利,做好准备工作后,这次旅行应该在几个月内就会成行。不过,坐飞机让我有些紧张。我从来都没认真考虑过,坐进那些庞然大物里会是什么感受。离出发日期越近,飞机失事的念头就让我越发担心。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大概跟年纪大了有关系吧。
我会尽快再跟你联络的。谢谢你写信给我,认识你很荣幸。
你的朋友,
珍妮·斯莱特
她靠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珍妮把回信读了又读,确保自己已把要写的内容都包括进去了。她把信放进与信笺颜色配套的淡黄色信封里封好,然后把信支在餐桌调味罐旁,打算上午去商店买牛奶的时候顺便寄走。
那天,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珍妮自己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她能肯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自从比尔死后,她的生活中就出现了一个空缺。最初的自由被一种说不清的失落感所取代。并不是那种失去所爱之人的空虚,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她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或许被摆布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于服从男人的指令。这是珍妮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
寄走了给乔尔的信后,接下来的七八天里,珍妮经常会跑到大门口,看看有没有收到回音。信件倒是很多,但没有一封信是来自海伦或乔尔的,珍妮只能一次次地失望而归。终于,两星期后,她同时收到了两封来信。
珍妮兴奋地先撕开了海伦那封。
最亲爱的珍妮:
抱歉我拖了这么久才回信。布莱恩刚刚动完手术,所以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看上去他已经度过了最糟糕的时期,医生说接下来布莱恩应该可以顺利地恢复健康,他也没有发现有额外的并发症的迹象。希望接下来的几周到几个月内,他的身体不要开始排斥这个新的肝脏才好。除了你之外,如果说还有什么人值得拥有更美好的新生活的话,那一定是布莱恩。他说觉得自己的状况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改善。这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总之,我们俩都等不及要见你了。你决定好哪天出发了吗?快点下定决心,一头扎进机舱吧。布莱恩坚持表示,不能让他的状况影响你的旅行计划。反正跟他争辩是毫无意义的。
希望你不会介意,不过我列了张简要的清单,都是些不容错过的景点,打算等你来时一起去。你自己肯定有更详尽的计划,我只是想提供些灵感,让你感受一下我们美国人喜欢的地方,那里不会有太多游客。我希望你能满意这种安排。而且那些地方都在附近,这样布莱恩可以选择跟我们同行,而我们两个单独出门时,万一他在家出了状况,我们赶回来也不需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