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拉森走了好几个小时,只靠着微弱的星光指路。离开垃圾场后,他穿过灌木丛,沿着运河往下走,直到终于看到一条摇摇晃晃的小桥。
他过了桥,又沿着芦苇丛生的运河走了好几里,这才看到他需要的:一辆破旧的四轮驱动汽车生锈的底盘,半淹没在发臭的浑浊河水中。
他把注射针、特拉司的皮夹和其他财物放进那个塑料冰盒里,上头再压着一堆小石头,扔进了运河中。
然后他满怀遗憾地举高手枪,手臂往后拉—除了他父亲的《古兰经》之外,这把枪是跟随他最久的东西,但这枪是谋杀特拉司的凶器,他实在不能留着。他把枪丢得很远,落在那个生锈底盘旁边的水中。如果警方沿着运河找,用金属探测器在水里探索,在这里发现了金属反应,也只会以为那是汽车的一部分。
接着他加快脚步,朝着远方大马士革的灯光走去。
四个小时后,他脚痛又全身脏兮兮地来到巴士站的行李寄存柜台,把那张卡纸票根递出去,取回他的行李箱和医药包。他打开行李箱的密码锁,拿出薄薄一卷钞票,付了行李寄存费,又给那个服务员一镑,借用了一下小浴室。
还要等两个小时,第一班前往黎巴嫩边境的巴士才会发车,从那里才能换车去贝鲁特。他就利用这两小时修剪胡子、洗澡,刷洗得差点都要破皮了。他从行李箱里拿出西装、衬衫、领带穿戴好,然后把两瓶偷来的小玻璃瓶(外头的药品标签已经撕掉)放进医药包里,就跟其他的瓶子和药品放在一起。等到他走出浴室,拿着护照和行李,看起来完全就像他所宣称的身份:一个虔诚的黎巴嫩医生,刚去难民营服务过,现在正要回家。
他把扮演巴勒斯坦人时穿过的脏衣服放进一个塑料袋里,又买了皮塔口袋饼、水果、茶吃喝了。后来走向那辆破旧的巴士时,就把脏衣服放进一个大型的慈善捐衣箱。除此之外,他中间只停下来把那顿餐点吃剩的垃圾丢进一个垃圾箱,虽然旁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异状,但那些垃圾其实很重要。
刚过4点时,他在巴士上一个后方的座位坐下,将近一个小时后,特拉司的两个儿子一再扩大搜索圈、耽误许久之后,被野狗打架的声音所吸引,找到了他们父亲的尸体。
尽管是在这个不敬的时间,而且这一天又是伊斯兰最重要的假日之一,但这两个儿子身为秘密警察,很清楚该打电话给谁。这个消息通知了政府的最高层,很快地,全国的秘密通信网络中,就充满了电话交谈和手机短信的电波。
“梯队系统”情报网全都予以收集起来。
“梯队系统”从不疲倦、从不睡觉。它在广大空荡的空间中巡逻,不需要空气或食物或舒适的环境,像一个沉默的窃贼,在全世界的光纤网络节点恣意来去,指挥着全球各地军事基地的无数雷达罩(状似巨大的高尔夫球)。这个系统由五个英语系国家在冷战期间建立,以巨大的卫星和计算机网络,全面窃听着地球上的所有电子通信,机密得连这些国家都从不承认其存在。
这个系统每十亿分之一秒所收集到的几千兆信息,会下载到美国马里兰州密德堡国家安全局总部的一组超级计算机上,以高度机密的软件利用关键词、词组,甚至是演说模式,予以辨识,从中找出任何值得进一步分析的片段。
那一夜,大马士革有很多片段。“梯队系统”听着特拉司的一个儿子悲痛地打电话给他姐姐,说起接下来会针对可能下手的政治异议人士和敌国,展开最严厉的打击手段。“安拉保佑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吧。”他说。
美国情报单位的分析师评估了这些拦截到的讯息,也做出了类似的结论—特拉司素以残酷闻名,一定有很多人乐意拿他去喂狗。一个阿拉伯穷国的报复杀人事件,对美国的国家安全实在没有什么影响,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被丢开了。
这是个严重的错误。叙利亚的国家单位也犯了同样的错:在这个假日的凌晨时分,他们并没有立刻关闭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