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归根结底,这些都只是我一瞬间的联想与推测。”她随后说道,“想继续调查下去,就必须找到可信的证据。天一亮,我就赶回家,把我丈夫的书和研究资料全都搬了出来,一页一页地仔细查找,一直找到中午,总算发现了我想要的证据。”
我拿起笔,准备随时记录。
“在他07年12月17日的工作笔记里,我找到一段与M有关的文字。文字简述了M的物化性质,并简短分析了人类长期注射或服用M导致成瘾的可能性。文字最后,是一句让我难以理解的话。”
“什么话?”我急切地追问。
她深吸了一口气,眉毛向内收缩,轻轻咳嗽了一声,右手下意识地伸向颈窝。手伸到一半,又突然改变了方向,端起了桌面上的水杯,又把水杯放下——她显然不是想喝水。
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如此丰富的内心变化。
不到一秒,她就迅速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说:“那句话是:秋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沉默许久,我叹了口气说:“抛开这句话。从笔记的内容来看,你丈夫应该也是M成瘾性研究项目的参与者。”
“嗯。”她点点头,“如此一来,他和谢博文、丁俊文之间,就有了直接联系。但至此,我依然十分迷茫,无法将自己的遭遇与这些线索联系起来。”
我接过她的话说:“所以你必须继续调查,而当时唯一明确的线索,就是那份研究报告,以及取走报告的丁俊文。”
她继续回忆:“当天下午,我就去了一趟研究所,找到档案室的一个朋友,以学校新报项目需要参考为借口,让她给我列了一份研究所五年内的项目申报名单。名单上没有出现与M有关的任何内容,我就悄悄问她,所里有没有进行过什么不公开的研究。”
“她怎么说?”
“她当时吓了一跳,叫我不要乱说,因为非公开项目要么涉及国家机密,要么就涉嫌违规违法。不过她最后还是肯定地告诉我,说研究所上次有机密项目,还是2000年以前的事。”
我稍加思索:“至此,调查下去的唯一可能,就是接触丁俊文了,你直接去找他了?”
“如果他也是那个庞大计划的参与者,主动找他就是自投罗网。”她说,“我不会做那么冒险的事,我要让他主动来找我。”
“主动找你?”我问,“怎么做?”
“用暗示。”她说,“化学教给我的宝贵思想之一,就是一切反应皆能被催化。心理变化也是一种反应,只要了解了一个人的内在性质,你就能催化他做出任何行为。”
“所以第一步,是先了解丁俊文。”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错。”她接着说道,“发现查询档案这条路走不通时,我就迅速明白,必须让丁俊文主动接近我。为此,我和档案室的那位朋友闲聊了一个下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丁俊文的情况,有一条消息让我十分振奋。”
我赶紧记录下来,请她继续。
“朋友告诉我,丁俊文很喜欢上网,而且整天泡在一个国内知名论坛里。”她解释说,“人在现实生活中是高度社会化的,但网络会过滤自我,展示出一个人相对真实的一面。所以,想了解丁俊文,只需要了解他在网络中的表现即可。我继续跟朋友聊天,发现她也喜欢上那个知名论坛,接着,我从她口中,得知了丁俊文的论坛ID。傍晚,我照顾好丈夫,交待好护士,就去了医院旁边的网吧,开始查询丁俊文在论坛中的言论记录。”
“有什么发现?”我继续问。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在现实中,他只是个库管员,估计连复杂一点的化学式都不会写。但在网络里,他却像个资深学者:他的每一次发言,都极尽公正、严谨与诚恳,并且从未出现过明显的常识性错误。这一切,有意无意地塑造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化学家形象。不过——”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他毕竟缺乏足够的专业知识,话题一深入,就说不出实质性的内容了,只能跟着凑热闹。”
我挠挠头:“这是出于什么心理?”
“轻微的幻想症。”她分析说,“虽然他只是研究所的内勤,但这份工作,会让朋友们把他当成科研领域的人,久而久之,在朋友面前,他也会以科研人员的身份自居,这会给他带来强烈的自豪感,时间久了,就会积累成一种不真实的自尊心理。”
我飞速记录着她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