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蒂每次都提前藏好一份圣诞礼物,然后对她说,丽比!生日快乐!但大家都知道其实是丽比吃亏。对丽比来说,这也只是小亏而已。
有关女儿的一切她再清楚不过,却老是忘记;她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每次都要讶异女儿的这点小脾气?
“要去车库吗?”黛安一边问,一边拍一拍胸前的烟盒。
佩蒂只哦了一声。自从三十岁开始,黛安每年至少会戒烟两次、故态复萌两次。现在她三十七岁了(而她看起来比佩蒂更苍老,脸上布满了蛇皮似的菱形纹),佩蒂知道支持姐姐戒烟的最佳方式就是闭上嘴巴,静静地陪她坐在车库里。这就像老妈陪伴老爸那样——当然,老爸在五十岁不久后就因肺癌过世。
佩蒂跟着姐姐走,深呼吸,准备告诉她农场没了,然后等着看她是会大骂路尼挥霍无度,或是骂她让路尼挥霍无度;还是点个头,选择沉默。
“班恩的那个……怎么了?”黛安说着,在咿呀作响的躺椅上坐下来,两条十字形藤条应声断裂,垂向地面。她点了一根烟,顺手挥开袅袅烟霭。
“哦,不是这样,不是什么怪事。说怪也许有点怪,不过……就是他把头发染黑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等着黛安笑她傻,但黛安却默不作声。
“班恩还好吗,佩蒂?他看起来怎样?”
“不知道呢……喜怒无常。”
“他一直都是这样。从小就跟猫似的,一秒钟前还黏着你撒娇,一秒钟后就瞪着你,好像不认识你。”
这倒是,班恩才两岁就够令人头疼了。他会抓住你的胸部或手臂,霸道地要你爱他;一旦他觉得够了,马上对你爱理不理,一直装死到你放手为止。她带他去看医生,他僵直地坐着,双唇紧闭,身穿圆领毛衣,面无表情,打死不肯说话,相当恼人。医生似乎也束手无策,他递给班恩一根棒棒糖,告诉她如果半年后还是这样,再带他回来复诊。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喜怒无常又不犯法。”佩蒂说,“路尼不也是这样。
“这不一样,路尼是个大混蛋。班恩跟他向来不亲。”
“唉,他今年十五岁嘛。”佩蒂开了个头,又不说了。她看着架子上一罐旧铁钉,她一直以为在爸爸死后被移走了。那罐子外面贴着纸胶带,上面是爸爸瘦长的字迹,标示着钉子。
车库的水泥地板表面光滑,踩起来比空气还冷。角落里有个旧桶,里面约四升的水全结冰了,桶因此裂了好几条缝。她们的呼吸和黛安的香烟混成一团白雾。不过,待在这里却让她心满意足;在这一大堆工具中,她想象着爸爸使用这些工具的模样:耙齿弯掉的耙子,各种长度的斧头,架子上堆满罐子,分别装着螺丝、钉子和垫圈;还有一台陈旧的冰箱,底部满是锈斑,以前爸爸听棒球转播时,总会在里面冰镇啤酒。
黛安今天话特别少,这让佩蒂感到焦躁不安;因为黛安很喜欢发表意见,就算没有意见也要挤出一两句。更令佩蒂不安的是,黛安竟然无动于衷,没有想个办法来改善情况;黛安向来是行动派,绝对不会光坐着动嘴。
“佩蒂,我有话想跟你说;我听到一些事,本来不想说的,反正就是一堆胡说八道,但是又觉得你身为妈妈……反正,我不知道,就觉得还是该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你就说吧。”
“班恩会不会跟女孩子玩过了头,玩到让人家误会过?”
佩蒂吓了一跳。
“我指的性骚扰之类的误会。”
佩蒂差点噎住。“班恩最讨厌女孩子了。”她很惊讶自己居然松了口气。“他宁愿离女孩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