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指着水桶:“给你打了一桶水,你洗个澡吧,伤口也清洗一下,不要感染了……”
非洲用水紧张,他们到这里来之后就没洗过澡,也没奢望过有这个待遇。
谢秋歧知道这桶水恐怕是偷不来的,心里有点触动,脱了衣服抓着汗巾就去洗澡。
郑克手里还抓着谢秋歧的一只裤脚,突然见到他脱衣服,暗暗屏息。
谢秋歧太瘦了,就剩下一把骨头,皮肤也粗,这是名副其实的渔民,从没过过好日子。男人这个年纪还这么瘦就不好看了,容易脱相。
郑克看得五味陈杂,如果这个人能有点真正高兴快乐的时候,一个小时、一分钟也好,他也愿意尽全力来实现。
看不下去了,继续埋头补衣服,裤脚补好了,他把上头的泥灰掸了掸给谢秋歧穿。
谢秋歧完全不知道小少爷的心思:“姆瓦库这个姓氏你知道什么?”
郑克想了想:“好像是个挺有名的姓氏,在安哥拉以前还出过皇帝之类的。”
“奥拉不愿意回到指挥官的身边,恐怕还有她家里人的意思。贵族看不上平民是肯定的,一个靠发战争财混出来的瘪三,说白了就是地痞混混,她的家族肯定会阻止他们在一起。”
“真是个瘪三奥拉就不会爱上他了,说明这个人本身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也可能只是眼瞎。”
郑克好笑,不知道为什么,谢秋歧提到爱情这件事的时候总是充满戏谑和嘲弄。
“你不觉得他们特别可惜么?”小少爷有点同情奥拉:“她可能一时冲动爱上指挥官,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还爱着他,就不只是激情了吧?总有点别的东西在里面吧。”
谢秋歧挑眉:“你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值得爱的?贩卖奴隶、非法采矿、盗窃国家财产、鼓吹战争、杀人如麻,无数家庭因为他流离失所,国家失去享受和平的机会,这还不够?还是他恶事做尽但是只要对一个女人好,就应该被爱?狗屁的爱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激动。”郑克放低声音。
谢秋歧仿佛察觉到自己失态:“我不关心他们爱不爱,只要能出去,随他们爱不爱。”
郑克觉得这件事可能触及了谢秋歧的过往。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说:“谢秋歧,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谢秋歧闭了闭眼睛:“有过。”
“她是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吗?”
“嗯。”
“她做了什么?”
谢秋歧不接话。郑克以为他不想说,也不敢逼他。
长时间的沉默开始让郑克后悔问这个问题,他想道歉,刚开口却听谢秋歧说——
“我爱过一个男的,他骗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他会对我好。人家半劝半泼冷水,哪有富二代和服务生在一起的,又不是演电视剧。我也不相信,最后果然吃亏了,还要坐牢。其实他对谁都一样,只是我比较好骗而已。”
郑克很惊讶:“所以你坐牢是被那个人害的。”
“算是吧。如果不是因为阿立,我要在里面呆十五年。十五年,出来了人只能是废了。”
“后来还去找过他吗?”
“打听过,因为借的高利贷数额太大追杀的人太多想躲出国去,不知道后来成功没有。总之人消失了,应该也过得不怎么样吧。”
郑克露出一个阴暗的表情:“这种人真他妈该死。”
他很少说脏话,教养是好的。
谢秋歧莞尔:“少爷,下次有个人告诉你,他对全世界都不好但是只对你好,你就叫他滚蛋。大概率不会有这种人。他对人真诚,对你也真诚,他能为别人担心,也会为你担心。除非你是他娘老子,他对你好那是天经地义。”
郑克低着眼睛:“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的私事。”
谢秋歧摇头自嘲:“年轻嘛,都是傻了吧唧的。”
“我不觉得傻。”郑克说:“不论那个人值不值得爱,你爱他这件事都不傻。我觉得很美好,爱一个人本身就是很美好的。至于这个人他到底好不好,那是他的问题,是他骗了你,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是好骗,你只是更愿意相信人好的那一面。”
他嫉妒地想,能让谢秋歧这样的人爱上,是多幸运的一件事。他不过是前东家留下的一个包袱,谢秋歧尚且为了他放弃逃生,要是他是谢秋歧的爱人,谢秋歧恐怕真的会为他做傻事。
以前郑克觉得,像是谢秋歧这样的人好像不需要爱情,他太强大、太独立,一个人就能撑起整个世界似的,爱情这种柔软的东西和谢秋歧放在一起有点不搭。他好像也从来没听谢秋歧谈起过男人女人这种话题,慢慢的他就把这件事和谢秋歧割裂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