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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疯子的故事（第1页）

有些时候，原谅比道歉更难能可贵。这是一个关于爱情关于原谅关于疯子的故事。

我这条村里，曾经有一个疯子。

那个疯子姓陈，我们都叫他陈伯。他的屋子在村尾，孤零零地树在那里，好像一朵莲花，不染污泥，洁身自好。

没有女人敢经过那里，因为陈伯一看到女人经过，就发疯似的追出去。

曾经村里来过一位医生，听说了陈伯的情况，打算免费帮他看看。在村长的带领下，医生到了陈伯的屋子。

陈伯木讷地坐在那里，医生问：“哪里不舒服？”

陈伯动了动嘴说：“我陈伯。”

医生思考了一下又说：“晨勃很正常，谁都有，而且你这年纪了还晨勃，是好事啊！有没有更具体一点的症状？”

陈伯仍然回答：“我陈伯！”

医生纳闷地回了句：“我也晨勃啊！谁不晨勃啊！”

然后摇摇头无奈地走了。

陈伯原名叫陈尚其，后来就真丧妻了。据说他们两夫妻原来很恩爱。那时陈伯意气风发，才华横溢，写着情诗送给他妻子，而他的妻子如花似玉，怀着他的孩子。

不过那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他的妻子因为父辈是地主，找不着人做反面教材的时候，只能把他妻子揪了出来。陈伯那天发疯似得拦着全村人，却被打得头破血流。妻子还是被抓走了。

没过多久，他妻子还没分娩就上吊死了。陈伯抱着妻子的尸体嚎啕大哭了一整夜。

那以后，陈伯不再和周遭的人说一句话，一个人搬到了妻子的坟边住。

再后来，陈伯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看见姑娘就追，小孩都来看他的笑话，村里流传着关于他的各种传说。据说他猥亵母鹅，据说他喜欢盯着牛的后面。

而陈伯则靠着村里人每天放在他家门口的多余饭菜活了下来。

陈伯在疯癫的日子里，一年一年地过去，逐渐头发花白，步履瞒珊，只是仍然没有和村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仍然看见姑娘就追。

直到有一天，村里有一户人家办喜酒，全村人一起喝喜酒，除了陈伯。老村长一激动就喝高了，喝高以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沉默寡言了很久，突然就发了疯地往外跑去，拉都拉不住，大家就跟着追了出去。

最后老村长几乎是从村头跑到了村尾，停在了陈伯屋子旁的墓碑前，喘着粗气跪扶在墓碑上。等气喘顺了，竟然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嘴里还一直喃喃地重复着“我们都对不起你，原谅我们。”

老村长越哭越伤心。

那时陈伯家微微开了一条门缝，屋里昏黄的灯光映射着他的轮廓，陈伯倚着门，傻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一颗一颗止不住地往下掉。最后陈伯抓着门跪倒在地上，越哭越大声，那天陈伯哭声震天。

大家陆续闻声赶来，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和老村长年纪差不多的老人们，竟然全都陆陆续续地开始抽泣起来，跪在那墓碑周围。

哭累的老村长被扶了回去，陈伯也被抬进了屋子。整个村子伸手不见五指，即将到黎明时分。

那天天亮的时候，村里早起的人们看到陈伯一大早锁了屋子，在屋子旁对着墓碑说了很久的话，然后看到陈伯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修剪得干干净净，提着年轻时常提的旧皮箱，逢人就笑着打招呼，虽然步履瞒珊，虽然后背稍驼，但仍然意气风发，就像时光倒流，就像当年，往村外走去。

而陈伯屋子旁的墓碑上，没有了杂草。上面压着一张字条，写着七个字，我等到了，我走了。

别人说，陈伯守了一辈子，为了给妻子守来一句道歉。

又有人说，那是在守着他对妻子的爱和眷念，不然他还会在乎这些吗。

还有人说，这个村子没有出现过疯子。

最后有人摇了摇头，说，这个荒诞的世界，又怎么会没有疯子呢。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再也没有人见过陈伯。

而老村长经常回忆起五十多年前的那天，陈伯也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穿着同样的西装，梳着同样的发型，提着同样的皮箱，牵着自己的新娘回到了村里，那时陈伯还不是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