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站在案板前切菜。切菜的时候,她不时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秀珍似乎比以前爱出汗,因为她胖了,胖得都有些像她的表姐了。
我眯起眼睛,心里有些得意。上一次怀大囡时,秀珍就像段被嚼过的甘蔗,又干又瘪。我都疑心她肚子里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馋痨鬼。这次怀孕,秀珍就没瘦,不但没瘦,反而还胖了起来。手臂圆鼓鼓的,微微一低头,还能看见分明的双下巴。
不会错了,上次那么瘦,生了大囡,这次胖成这样,肯定就是个儿子。
我是喜欢儿子的,没办法。女儿嘛,养大了终归要嫁人。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儿子呢,是当种的,一辈子都是自己的姓。我是独子,自然希望生个儿子,将姓氏传下去的。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秀珍的预产期也就剩两个月了。眼下,全家上下,就靠我每月的一千七百元工资,刨去开支,就剩不下什么了。我想我还得再找个赚钱的门道才行,否则等我儿子从秀珍肚子里爬出来,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三点时,我准时醒了过来。现在,我已经不用手机闹钟了,我的脑子里有个天然的闹钟,他们说这个叫什么生物钟,嘿嘿,说得还真形象。
我从床上起来,将米淘好,放入电饭煲,再去卫生间洗漱。刚来城里那阵,每天早上我都吃泡饭。我喜欢吃泡饭,可过了没几天,我就发现这样不顶饿,泡饭是吃滋味的,一泡尿就没了。要知道,我一出门,就得从四点忙到七点,不吃新鲜米饭哪里有劲道?
吃好饭,我穿戴上围巾、帽子、手套,骑车出门。在凌晨湿冷的风中,将牛奶一瓶瓶地送到订户门口。送完了奶,我一身热汗。此时,天光已经亮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我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抽烟。等这口劲缓过来,我也得回家补觉去了。
烟抽到一半,突然有个穿绿衣服的人从我面前骑车过去,经过一户人家门口,他从包裹里取出个东西,随手一扔,又继续往前骑去。是个送报纸的,送牛奶时,我经常会遇见他们。我的脑子突然一激灵,他娘的,如果我能找份送报纸的活儿,不是就相当于拿两份工资干一份儿活儿吗?
想到这里,我赶紧骑车尾随过去,叫住了他。那个人停下车,疑惑地看着我。我冲他讨好地笑,拔了根烟递过去。
你叫我?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来,先抽根烟。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香烟接了过去,我赶紧给他点了。
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们每天都会见面啊,你没印象吗?
他皱了眉,似乎脑子更迷糊了。
我是送牛奶的,你是送报纸的,我们不是每天能见面吗?
他一愣,也笑了,对哦,那我们是每天能碰到的。
你吃早饭了吗?他摇了摇头。那正好,我请你吃早饭去,我知道一个地方的生煎特别好吃。
说着,我便拉着他去了那个吃生煎的早点摊。我要了十个生煎,又要了两碗小馄饨。看起来,他也很喜欢这里的包子,没一会儿,十个生煎就没了。不过,他好像还没吃饱。我犹豫了一下,又叫了五个。金灿灿的包子端上来时,我觉得有些心疼。早知道不够,刚才我少吃两个多好。
吃完了包子,我又热情地给他拔烟。他将烟塞到油腻腻的嘴唇里,吸进去,在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吐了出来。他用舌头舔着牙缝,看上去十分享受的样子。
送报纸这活儿挺辛苦的吧?
还行吧,跟你们送牛奶差不多,别的都还好,就是要起早。
那收入怎么样?
他斜了我一眼,嘿嘿干笑两声,你是不是也想送报纸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被你猜对了。我觉得送报纸比送牛奶好,你想想,报纸是有文化的人看的,虽然我不是个文化人,但我特别喜欢看报纸。这送报纸,听着就是个正经活儿。
听了我的话,他显然挺受用。我发现你这人不错,我也不瞒你。这收入嘛,还算不错,一个月能有两千多。不过,现在不是订报的时候,我们没在招人。我们的报纸都是每年元旦前征订的,如果你真想干,到时候再去试试。
我没接话,跑到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两包利群香烟,叠在他面前。我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那个负责人住在哪里啊?
他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看不出,你这个人脑子还挺活络的。好吧,既然你这么上路,我也不好瞒你,谁叫我脸皮薄呢。我告诉你,我们发行站的站长姓马,住在杜鹃巷一百零八号。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记住了。这名字不难记,一百零八,梁山泊一百零八将嘛。
我跟你说,你可不要跟别人说是我把地址告诉你的啊,传到马站长的耳朵里,他要不高兴的。
我赶紧摆手,不会不会。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好了,我也要走了,我得回家睡觉去了。说完,他就站起身来,顺手将桌上的两包香烟抓进了口袋。我陪着起身,又感谢了几句。
离开早点摊子,我没有回家,而是骑着车去了那个马站长家。大门紧锁着,我想去敲门,又觉得这样太唐突。如果马站长出来了,我该怎么说?总不能直接说我想到你那里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