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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第2页)

“我还想坐到老瞿的大腿上哩,可惜人老珠黄,没人待见了。”

翟团说:“好了好了,我们还得开个小会,你的事我知道了。”

邓名演偏摆出了一副不走的架势,说:“不就是说一根破指头的事吗?好像是研究啥子中南海的人事变动啊。你说你的,说完了我再说,我的事还没完呢。”

瞿团也不好把人再朝走的赶,就跟寇铁和顺子商量起来。先问顺子:“你们的意思是赔多少合适?”顺子说:“猴子也打问过好多人,他的意思是,希望团上能赔个十万块钱就行了。”瞿团还没发话,邓名演先暴躁得一下从沙发上别了起来:“还成了精了,一个烂装台的,为给自己挣钱,废了一根指头,就要讹诈团上十万块钱,只怕你们想钱是想疯了是吧?你是不是那个叫个啥子来着,哦,顺子,刁顺子,真格是姓刁呀,刁到俺团上来了,阎王不嫌鬼瘦是吧,你以为剧团是财政厅,是国税局,瞿团长是油老板、煤老板是吧?门儿都没有,你再敢胡闹,全团人都跟你没完。”

这种油里没她,盐里没她的事,竟然还弄得她先拍案而起了,气得顺子上下牙直打磕绊,不知如何说她是好。

这时,寇铁把话就接上了:“不管干啥都得有个章法,有个王法,不是你们想要多少,就能给多少的,我也咨询过律师了,人家觉得,赔三万也就可以了。”

“已经可以得很很了,一个指头就三万,十个指头得三十万,大拇指是不是还得加倍要?那还有十个脚趾呢,再要三十万?其他地方还没算,鼻子得多少钱?一个眼珠子得多少钱?要是一只手,一条腿残了瘸了,又得要多少钱?死一个人才赔多少吗?从飞机上掉下来的,也不到一百万嘛,你这账敢算吗?你叫个刁啥子来着,哦,刁顺子,可以了,可以得很了,可以得很很了,人不敢得寸进尺嘛。再别胡闹了,快忙你的去吧,瞿团的大事多得很着呢,再别在这儿胡缠了。”

邓名演说着就把他往出掀,就像掀一个要饭的,顺子是从舞台上直接来的,身上穿的蓝布大褂,确实脏得有些像捡破烂的,不过他今天腰杆是挺着的,面对这个把满脸化得比上台演出,还更要血糊淋荡些的矮胖女人,他煞是大胆地表示出了一种鄙夷和反抗,“别动我,我跟瞿团说哩,和你有一毛钱的关系没有?”

顺子肩膀一筛,把邓名演筛出了老远。这女人本来就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这下就更是躁上加躁了,“你想咋你想咋,把你个烂装台的还想咋?真格老娘是混背了,连阴沟里的蛆虫蚂蚁都敢欺负老娘了,你再欺负一下试试,你再欺负老娘一下试试。”说着,就朝顺子身上扑,并且抬手就要打顺子,瞿团急忙上前一把拦住了。

这时,刚好靳导走了进来,“咋回事,还上全武行了?”没等靳导把话说完,邓名演到底还是插着空子,把顺子美美踢了一脚,并且那一脚正好踢在顺子的交档处,顺子呼地捂住那个地方,就窝下去了。靳导当下把脸变了:“哎,邓九红,你咋了?你咋能随便踢人家顺子呢?”

邓九红,顺子终于把这个过了气的名演的名字想起来了,她叫邓九红。

“你问他自己是咋犯到老娘手上的。哎,你说可气不可气,老娘跟老瞿在这儿谈话哩,他一个烂装台的,闯进来就要讹诈团上十万块钱,你说老娘能不挺身而出?不为团上说几句话吗?你没看社会都成啥了,老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真是世风日下,刁民横行哪!”邓九红还义正词严的,不过最后那两句,明显是哪个戏里的台词,她说时还带着浓浓的韵腔。

靳导说:“别一口一个老娘老娘的,你好像比我还小一岁吧,怎么就老娘起来了。”

“我就要称老娘,咋了?老娘要不是老了,还在世上受这份窝囊气,连个破装台的,都敢来推推操操的,要放在过去,这号臭大粪,给我拾鞋带我都是不要的,你说,你说现在这,这还叫个世道吗……”不知咋的,邓九红还先委屈地号陶大哭起来了。

瞿团说:“好了好了,人家顺子也没把你咋,相反倒是你踢了人家一脚,你还要咋嘛?”

顺子那个地方还抽搐着,眼泪都痛出来了,他看见邓九红今天是穿了一双前边尖得跟锥子一样的红皮鞋,他见过尖头皮鞋,但还没见过这么尖的,而那个最尖的地方,就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要命处。

邓九红哭着闹着,不知咋的,还有些咽不上气来,瞿团就赶忙安排人把邓九红背回家去了。

顺子还在那里蹲着,那阵要命的疼痛总算过去了。倒是靳导还在开他的玩笑:“顺子,检查一下蛋,看散黄了没。”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本来他还是很尊敬的,可自打正月那场扮狗的演出,被她臭骂一顿后,他就彻底不想再理这个疯婆娘了。

他慢慢站了起来,还想跟瞿团继续商量给猴子要钱的事。

他们还在说邓九红,说邓九红这几年也可怜,老汉跟她离婚了,老娘还瘫在床上,关键是女儿也被人家抛弃了,三个女人在家里过得很是惶恐。

顺子咳嗽了一声,瞿团终于把话题又扯到了给猴子的赔偿上。让顺子喜出望外的是,靳导一屁股坐在了他和猴子这边,一再说,这是人的一根手指头,是鲜活生命的一部分,更何况,这是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人的指头,她说三万块钱是绝对打发不了的。寇铁说,他咨询过律师,觉得赔到这个数已经可以了。靳导说,谁说这个数可以了那都是胡说,如果团上执意只赔三万,那么她个人会拿出一点钱来作为补偿,因为戏是她导的,她说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话让顺子听了特别感动,这个女人在他看来,跟疯子真的没有两样,无非是没被送进疯人院而已。一上舞台,一开始排戏,几乎六亲不认,好像艺术就是她爷,她婆,她爸,她妈,她娃,谁哪怕是无意间伤害了一根头发丝,她都会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子一样,跟人拼命的。那晚上顺子扮演狗出了岔子,这头母狮子立马就疯掉了,当时那震怒,恐怕也只有捆绑、电击,才能使她平复、安定下来。可今天,这头母狮子,又可爱得跟庙里的菩萨一样,前后替猴子说话,替他说话,甚至还跟寇铁针锋相对地干了起来,他心里,迅速就恢复了昔日对靳导的崇敬与爱戴,靳导说到激动处,嗓子干咳起来,他甚至立马把腰猴下来,双手将热茶递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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