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兴玉顿了一下,“年龄问题,我倾向志明的意见,如果上过私塾或精通古汉语的人写出来的东西,绝不会是这种七拼八凑、半文不白的模样,而且文言文的书信语言是很?唆的,前后都有许多谦谓的套话,一般不会这么开门见山。当然,敌人要在信文中潜伏暗语,在语汇的选择上不得不受些限制,写得通顺也很难,但是年龄定在四十岁以上,无论如何太偏高了,我看年龄范围宁可大些,二十五岁以上怎么样?”
“行,这更保险些。”大陈说。
“第四条我没什么意见。至于这个人的职业、性别和籍贯问题,既然目前还缺乏可供分析的材料,那就不要硬分析,先空着吧。”
对作案人粗略的“画像”就算是议定了。大陈把从百货公司抄来的那六十多个单位和商店的名单从抽屉里取出来,摆在段兴玉面前,面有难色地说:“这么多单位,都进了这种纸,要查清这封信所用的纸是从哪个单位拿的,或者是在哪个商店买的,哼,海里捞针哪。”
“墨水化验了吗?”段兴玉偏过头来问。
“化验了,这封信是用普通的鞣亚铁墨水写的。全国统一配方,哪儿都有卖的。对缩小侦查范围一点儿价值也没有。”
段兴玉面色严峻地站起来,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下决心查这个纸吧,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春节前一定要把侦查方向确定下来,不然,各单位一放假,咱们可就干着急了。”
会开了一上午才完。中午,周志明吃过饭从食堂走出来,伸手到裤兜里去掏手绢,掏出来的却是那个倒霉的小瓶子,他望着瓶子上滑动着的刺眼的太阳,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紧锁的眉头猛地舒展开来,他想起了一个人——卞平甲。
他顾不得上楼去穿大衣戴帽子,跑到存车棚推出自行车,光着个脑袋就骑出了大灰门。
二十多分钟后,他匆匆来到市第二医院研究室化验科,找到了卞平甲。
“哟,今天是什么风啊?”卞平甲惊讶不已地说,“你是难得有空儿的啊。”
他顾不上寒暄,掏出那个瓶子。“帮个忙,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卞平甲看了看,又打开了瓶盖闻了闻,摇头说:“光看怎么能看得出来呀,你是从哪儿拿来的,要干什么?”
“是杜卫东那儿,从他家里拿来的。”
“噢,杜卫东啊,我好久没见他了,听说这小子在941厂混得挺不错呢,是他叫你来的?他自己怎么不来?”
周志明避开卞平甲询问的目光,把视线移向窗外,“他死了。”
“啊——”卞平甲睁大了眼睛。
“大前天,他自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望着窗外湛蓝湛蓝的天空,闷闷地说。
卞平甲疑惑地皱起眉头,“是不是……他又犯什么老毛病了?”
“不知道,”周志明收回目光,在卞平甲消瘦的脸颊上注视了一下,勉强地摇摇头,“别人也有这么猜的……可我觉得不像,你出狱以后,他一直改造得不错,在他离开自新河的那天,他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似的痛哭流涕,发誓要重新做一个人,做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
“可现在又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人是会变的,何况他再好也是麻袋片上绣花,底子就不行。”
“可是,可是,他出来以后,有了美满的小家庭,有了理想的工作,在单位表现也不错,干吗一定要走绝路呢,他死前一点儿迹象也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卞平甲默然地点点头,“唉,这家伙,什么事儿不能想开呀。那这个瓶子……”
“是放在他家柜橱上的,他家里人说以前没注意过,所以我想可能是他最近几天内拿回家的东西,说不定……咳,说不定吧。”
卞平甲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公安部门不是有专门的化验室吗?”
“只有正式立案的物证才能被化验,所以我来找你,你懂这方面的知识,也许能看出点儿名堂来。”
卞平甲凝眉看着手上的瓶子,说了句,“那你跟我来。”
他们穿过几个相通的门,来到另一个大房间里。房间四周的墙壁差不多全被一个个染成奶白色的大玻璃柜遮挡着,玻璃柜里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药品和器皿,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打扑克,卞平甲对其中的一个人说:
“老秦,劳驾你给鉴定鉴定这是什么东西。”
“下午上了班再说,调主!”姓秦的把胳膊一甩。
“你快给我看一下,这是我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