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头的戏唱得好,还会敲盐阜花鼓锣。从香火戏《魏徵斩龙》《刘全进瓜》《秦始皇赶山塞海》,到淮剧小戏《对舌》《赶脚》《巧奶奶骂猫》。一口高亮的淮调,唱得人乡愁百转,很快在苏北老乡中混熟。
有老乡推荐他当上更夫,每月五元工资。婆娘做点草鞋,贴补家用。还帮人洗衣、捡煤渣、分拣羽毛。兜着针线篮子,给黄包车夫和码头工人补衣服。分派儿女们拾荒,替人看车,捡橡皮球出售。
一日,远房表姐讨债。榔头方知婆娘为了借钱,曾跑去人家门口,垫了芦草,跪一整天。他用木柝敲她,“人家肯定以为是我借的呢,面子都给你落光了。知道他们势利,还给他们看笑话。”婆娘哭喊道:“你是个当家的,就赚这么一点点碎钱。家里五六张嘴,牙缝都塞不满,你让我去偷去抢吗?”
榔头羞愧了,越发揍她。少时,觅了份新工作。每日丑时下更后,接着拉粪车。拉过一晌,应聘扫马路。他嫌市里统发的红布衫工作服丢人。不久结识个小扬州,受荐去澡堂当临时工。修脚、捶背、端茶送水。活计轻松,钱也多,还能趁隙盹觉。
两年后,榔头还清表姐债务,又抠省零余,打点工头。有烟厂老乡牵线。厂里多浙江人,苏北人只能进烟叶车间。工作重,薪水低,仅招年轻女孩。他盘算几晚,交了钱,把十七岁的大丫头送去。
他们开始有大米吃。吃大米的顿数,渐多过吃红薯。大腿浮肿消退了,荒芜的脑门上,重新生长头发。榔头气力一饱,便往别处溢。他找了相好,不小心弄出孩子。是个男的,头顶有两个旋。“双旋滚鸡蛋,长大做大官。”他疼爱幺儿,每天都去探望。渐渐彻夜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