驩儿仍低着头,不答言。
“哈哈,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扮成女娃,心里别扭不痛快,是不是?”
驩儿噗地笑了起来,眼泪却跟着掉下来。硃安世蹲下身子,伸手帮他擦掉泪水,温声安慰:“驩儿,这不关你的事,是他们可恶!你一点错都没有,硃叔叔不许你责怪自己,记住没有?”
驩儿轻轻点了点头,却仍咬着嘴唇,神情郁郁。
硃安世将他抱上牛车,笑道:“硃叔叔最爱和这些恶徒斗,杀一个恶徒比喝一斗酒都痛快!”
邴氏也走过来,轻抚驩儿的头发,连声感叹:“可怜的孩子,这些人怎么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刚才那两个人认出他后,举着斧子就砍过来,丝毫不留情……”
漆辛道:“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驩儿低声说:“都怪我,刚才他们盯着我看,我心里害怕,就想躲开……”
硃安世忙道:“硃叔叔不是说了?不许你责怪自己,刚说完你就忘了?”
驩儿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漆辛担心道:“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他们的同伴?”
硃安世回头看看亭子里两匹马,略想了想:“那天在眉县,他们一共四人,这两人走南下这条道,另两人应是往西去追了。倒是这两匹马得想办法处置掉,不能留下踪迹。”
硃安世先将刺客尸体抛入江中,而后左右环顾,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江水,除非把马也抛到江水里,他向来爱马,心中不忍,便将两匹马的鞍辔解下来,抛到江中,转身道:“马就留在这里吧,过往的人见了,应当会贪心牵走。”
他又安慰了驩儿几句,这才钻回棺中,漆辛盖好棺盖,吆喝一声,牛车又重新启程。
“减宣在狱中自杀了。”
刘敢得到消息,忙来禀告,杜周听后一怔。
刘敢继续道:“卑职知会上林苑令后,他上了一道奏本,减宣被下狱,射中上林苑门楣,触犯大逆之罪,当族,减宣知道不能幸免,便在狱中自杀,其家被灭族……”
杜周耳中听着,心中涌起一丝怜意。他与减宣毕竟同侪多年,也算得上是知己。减宣事事小心,辛苦半生,曾经功业赫赫,最终却落得这般收场。这宦海浪险,朝夕难测,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如今汗血马仍不知所踪,虽然减宣替自己暂抵一时之罪,汗血马若追不回来,自己旋即也将与减宣同命。他心想着那情景,喉咙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怪叹,如打嗝一般。
刘敢听到,吃了一惊,忙低下头,装作不曾听见。
杜周忙清清嗓,随即正色,问道:“湟水回信了吗?”
刘敢忙取出一份绢书,起身急趋,双手奉递给杜周:“这是湟水发来的急报,今早刚收到。”
杜周接过后,略看了一眼,随手放到案上:“怎么说?”
“湟水护羌校尉收到卑职驿报后,按卑职指令,设计拷问逼供,得知那老儿名叫申道,当年是淮南王刘安门客,通习儒术,尤精于《论语》。由于淮南王更重道家,因此未受重用。淮南王谋反失败后,申道免于死罪,只被流徙到湟水。一个多月前,他接到金城一故友的口信,连夜赶到金城,想是受了故友之托,接到那小儿,然后辗转送至扶风。”
“嗯。”
“卑职已先料到那老儿定是受人之托,故而在驿报中吩咐明白,若有线索,就近传急报给所在官府。那申老儿故友在金城的住址已经查明,湟水护羌校尉也已传报给金城县令,两地相距只有几百里,驿报隔天就能收到。再过几日,金城的驿报就能送来了。”
“嗯。”
“还有一事更加蹊跷——扶风刺客衣襟上削落的那片断锦——”
黄河,金城。
元狩二年秋,骠骑将军霍去病大破河西匈奴,得胜归来,于皋兰山北、黄河南岸修建守城,西控河湟,北扼朔方,固若金汤,故取名“金城”。
靳产亲自持驿报,连夜赶赴金城,拜见金城县令。县令见是长安执金吾杜周急报,又事关汗血马,忙命县丞陪同靳产,迅即出城,缉捕嫌犯。
县丞一看驿报,心里不禁纳闷,但不敢多问,急忙唤车,与靳产一同赶到皋兰乡。
皋兰乡长、亭长已先接到快马急报,早已带了一干人在路上迎候。
近前停下车,县丞问道:“那姓楚的可曾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