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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华当然不知道丁聪在背后打了多少次架,单枪匹马拿着小刀和人在巷子里面解决问题。
有一次,他们带了几个混混跑去拦住丁聪回家的路。丁聪走了两步,就听见一个男人说:“听说你小子很嚣张嘛!”丁聪看着那些小混混说:“人不少,就怕是草包,我给你们几个说,少去惹张少华,有种就来找老子!”不知道是谁说:“张少华是你小媳妇儿啊?你这么护着他!”正巧少华这时也走到了巷子边上,听到这句话,气得牙痒,二话不说,丢了书包就往里冲,一头撞倒几个人。丁聪望着他说:“你傻啊,来这里干吗?”少华不管,说:“凭啥他们欺负你!”
少华不知道自己那一次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勇气,现在想起,少华依旧很难相信自己当晚的举动。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板砖,学着丁聪平时的姿势,朝着那个老大砸了下去,“靠!”那个男人额头流血,双眼发红,丁聪把少华护在后面,对方那一刀就这样砍在了丁聪右臂上。
血瞬间喷溅到对方的脸上,拿刀的人吓得手抖,少华也慌了,唯独丁聪咬着牙,说:“谁还要来?”这下对方都说不出话来了。
少华扶着丁聪赶回家的时候,丁聪父亲脸色很难看,丢了桌上的碗筷,咽下嘴里的猪肝,到里屋扯了纱布和白药,给丁聪包扎起来。
“你总有一天要死在外头!”
“那你就别管我!”
丁聪父亲没有再说话,少华注意到他眼角微微抽动,嘴唇也有些颤抖,但手却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你的手要留疤了。”少华坐在丁聪的床上说。
“留疤才好,说明哥是有历史的人。”丁聪自以为豪地笑了。
这时,丁聪父亲在外面吼:“臭小子,叫你同学一起出来吃碗汤圆!”
那夜窗外的灯火照亮了天空,丁聪和少华就这样坐在破烂的楼道间吃着汤圆。丁聪说:“死老头除了会杀猪,包汤圆也是不赖的。”说着说着,我看到他的眼泪流进了碗里。
丁聪父亲勾着身子,从纸箱里拿出一卷红爆竹,对丁聪说:“吃完跟我去楼下放爆竹。”丁聪没应他,他就踏着黑,慢悠悠地往下走去。
6
七月之后,少华考去了北京,丁聪被他爸介绍进了板斧厂做工。其间少华时不时打电话和丁聪聊天,丁聪说:“北京的妞是不是特别洋气?下次带个回来给哥瞧瞧。”少华应了应,提醒他注意身体,丁聪问:“过年回来不?”少华说:“回,怎么不回?”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丁聪成了霸头,基本上没人敢随便出来动他。他手上那道疤看起来特别刺眼,在工厂,开始总有人欺负他,但只要一提起“刀疤丁聪”,那群人立马就不敢出声儿了。
少华回来和丁聪喝酒,丁聪又说又笑,说少华去了大城市就富态了,不像以前那样瘦骨嶙峋。少华憨笑,说丁聪还是没变。丁聪勾着少华的肩膀,两个在河边碰酒瓶,少华说:“老爷子还好吧?突然想吃他包的汤圆了。”丁聪灌完那瓶酒,朝河的远处扔去,笑着说:“死老头儿去年脑溢血死了,那天我在厂里,回家他已经断气了。”少华的酒瓶悬在空中,丁聪却一直在笑,“想吃汤圆,老子做给你吃!”
少华坐在那破了皮的沙发上,丁聪在里屋弄得锅碗乒乓作响,最后端出黑乎乎的两碗汤圆放在桌上,“来,吃吧!”少华笑着咬了一口,芝麻馅流了出来,烫嘴,丁聪咧嘴笑,说:“搁会儿,烫!”
那夜他们站在阳台上,少华说:“老爷子走了,会寂寞吧?”
“寂寞啥,不过少了个骂我的人,清净!”
“阿聪……”
“啥?”
“明年来我家过年吧。”
“明年?明年再说吧……”
后来少华先走,走在路上想起外套忘拿了。上楼去,看见丁聪弯着身子,望着那碗吃剩的汤圆发呆,他朝碗里抖了抖烟灰,然后起身把桌子收拾了。少华在门口站了许久,终究没有推开那扇纱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