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六悄悄地问服务员店里是否有一张后门?服务员做了个手势让他跟她走。他一出门就招了一辆出租车上去了。司机问他去哪里,他说去机场。
司机将车子开得飞快,可是曾老六发现车子总在城里的小马路上绕来绕去的。曾老六后来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你这是往哪里开?我要去机场!”
“您就坐好吧,不要心烦,您多看看车窗外的景色吧,难道不是很美吗?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您这种机会来享受的。我听说您是‘红楼’夜总会的员工,您能向我介绍一下那里面的几个当红的小姐吗?真令人神往啊!”
“前些年的当红小姐是名叫吕芳诗的,她是我的情人。”
“给我说说她是怎么抛弃您的吧。”司机兴致勃勃。
“她并没有抛弃我。不过呢,那也同抛弃差不多……唉,我运气不好。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推测出来的啊。‘红楼’夜总会的当红小姐,当然要抛弃您!”
他笑得流出了眼泪,将车停在路边,伏在方向盘上。
曾老六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阴沉,他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发现自己在熟悉的街道上,他的对面就是“蓝星”酒吧。他本来不想进酒吧,可是背后有个人将他用力推了进去。“这一次我们要醉死在酒吧里。”说话的是一个老头。
可是当他和老头一块在吧台边坐下时,老头只要了一杯柠檬水。
老头喝了一口水之后就变得眼泪汪汪的了。
“小伙子啊,我对京城的思念没法平息。”
“那么,您是京城人?”
“差不多吧。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我被逐出了那个乐园。我现在成了老废物了,我老有这种感觉。我一看见您,就想起我从前的好日子。我有个女儿在旅馆里工作,最近她照顾着一个京城来的新病人,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们俩一块玩失踪的游戏。一连好几天,她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她是不是叫吕芳诗?我指的是京城女孩。”
“对啊。那么您也是她的情人?”
“是她叫我来这里的。”
“您做得对。人要是不仔细清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有多少财产?看来您想同我一块上我家去?可惜您来晚了,她俩已经失踪了。我是开眼镜店的,您对眼镜感兴趣吗?”
他俩一块离开酒吧,去老爹的眼镜店。曾老六很想让老爹透露一些吕芳诗小姐的生活细节,可是老爹一声不响。
曾老六在眼镜店坐下来时,天下雨了,街上的行人举着各式各样的彩色雨伞。曾老六欣赏着美丽的街景,仿佛身处仙境。这条明丽的小街,这种令人陶醉的雨景,好像在怂恿他去做一件事。那是什么事?
“您开这个店有多久了?”他问老爹。
“很久了,我都记不清多久了。”
“也许,这一次我来这里是来对了。”
“当然啦,聪明的小伙子!您听——”
曾老六只听到落在柏油马路上的雨声,那么急切。有一个人从外面冲进了眼镜店,她没带雨伞,身上淋得透湿。她很年轻,姿态优美,两只眼睛像星星一样。
“啊,您有客人!他是从那边来的吧?凡是从那边来的,都是来找自己的情人的,只有我是个例外,我向往这里的自由的空气!”
她性格爽朗,说话大声大气。
“您母亲没来吗,小姐?”老爹的声音里透着失望。
“她一早就去了沙漠,骑骆驼去的,妈妈临走前要我不要等她回来。她看起来很快乐。您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啊!”老爹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青年女子冲进了雨中,一会儿就从他俩眼前消失了。
曾老六向老爹借伞,可是老爹说:“您用不着雨伞,老天会优待您的。”
他走出门雨就停了,天上有巨大的彩虹。也许刚才看见的雨只是一种幻象?他低头看地,地上并没有湿。他又往回走,决计向老爹打听清他家的地址,在那里同吕芳诗见面。
眼镜店里已经挤满了人,曾老六想从人缝里看老爹,可是根本看不见。他又等了好一会儿,那些人还挤在里面,没有一个人出来。曾老六只好走开。一边走一边懊悔不已。
他回到了“春天”旅馆。他在餐厅里吃了饭就上楼去睡觉。没有人打扰他,也许人们将他忘了。就是从这时候起,曾老六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真空地带。他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有人在远处弹冬不拉,他走到窗前去听。他一到窗前那声音就消失了。他发现窗外比白天还要亮,西边红了半边天,那红色令他想到世界末日,因而忍不住轻轻发抖。他转身到浴室里洗了个澡,将头发淋湿了,用毛巾擦着头走出来,照镜子。他还是发抖,仿佛有种灾难的预感一样。镜子里的身影很模糊。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应该离开这个旅馆,人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