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吕芳诗已经在小花家生活了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她接到“独眼龙”的电话,说他当天下午要从京城飞到钻石城。
吕芳诗小姐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她像困兽一样在房里来回走。
午饭过后,小保安就出现了。他总是站在树丛里招呼房内的她。
他开车,他们一起去机场。他们在半路就得到消息,那架飞机在离起飞地点不远处失事了。吕芳诗让他将车开到机场,她企图飞回京城。可是所有的航班都停飞了。站在那个巨大的、像水泡一样透明的机场里,吕芳诗的神经要崩溃了。
她回到了小花家里。小花安慰她说:
“您啊,您的思想很快就会转变。在我们钻石城,不存在什么受不了的事情。不久以后,您就会同您的情人坐在酒吧里喝酒。那时真正的悲伤才会降临。现在发生的事算不了什么。”
当时她是坐在客厅里说的这话。吕芳诗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她听到了老爹那奔放的歌声。他唱的仍然是维语,他的歌声在吕芳诗脑海里复活了从前那个钟乳石的岩洞,那个险恶的夜晚。某种坚毅的精神回到了她的体内,她的知觉渐渐恢复。“从此生活在黑暗之中是可能的吗?”她问自己。有个东西在她里面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时候,台灯又猛烈地摇晃起来,地下的撞击将吕芳诗小姐彻底拉回了现实。
吕芳诗小姐夜里去了“蓝星”酒吧。她穿着一身红衣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不锈钢的吧台,那上面有一些晃动的影子。她一抬头看见小保安正在帮人调酒,他穿着黑色的工作服,表情欢乐。
她喝得很少,她不想喝醉。她希望自己头脑清醒,因为某种巨大的转折已经到来了。有两个人在她旁边高声交谈。
“你听说了事故吗?”女的问。
“那是一件好事。这一来,他们都来我们这边定居了。”男的说。
“你真是心术不正啊,难道就没有一个存活者?”
“没有。你失望了吧?”男的轻轻地笑了起来。
吕芳诗感到这两个人都在朝自己这边转过脸来。他们在看她,他们对她满怀好奇心。她无意中将脸转向窗外的天空。啊,满天都是又大又亮的星星,天空完全变了样。这些星星,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排列图案的?而且银河也不止一条,竟然有3条!
“她应该跳舞。”男的笑着用手指了指吕芳诗。
女的本来绷着脸,现在也笑起来了。她走到吕芳诗面前,拉住她的手,笑盈盈地说:
“小姐,我是您的邻居,三年前来这里的。您愿意同我一块去寻欢作乐吗?这个小城里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她俩站在外面的人行道上时,吕芳诗发现整个城市如白天一样亮,头上的那些星星都变成了小太阳。
“我叫段梅,我姐姐同您是好朋友。”她说。“我要带您去流放者的夜总会,您一定会在那边获得快乐的。”
吕芳诗觉得段小姐的这位妹妹一点都不像段小姐,她性格外向,说话随随便便。她称吕芳诗为“姐”。她走路一跳一跳的,总是冲到吕芳诗的前面去,然后停下来等她。她俩来到了小巷里的一家人家,段梅说里面正在举行家庭舞会。
可是当她们进去后,却没有碰上一个人,而且房里也没有开灯。她俩摸黑在客厅里坐下后,吕芳诗问客人们都到哪里去了。段梅回答:
“他们不愿意露面,难道您没有感到这里的热烈氛围?”
是的,吕芳诗感到了。有种没来由的激动让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为什么会这样?这里既没有音乐也没有舞者,连人们交谈的窃窃私语都没有,只有彻底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吕芳诗听到了有人下楼到客厅里来的脚步声,那人走了几步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他开始呻吟,吕芳诗小姐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她问段梅要不要开灯。
“不。”段梅果决地说,“这里没人原意露面。再说,您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吗?他下楼时感觉到了您在这里,所以他才摔跤的。”
吕芳诗小姐也觉得自己知道他是谁了,可是她就是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他应该是一个同她有极为密切关系的人。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从楼上走下来了,似乎是两个。他们下来之后就没有声音了。不知道他们是站在墙边呢,还是坐在什么地方。
“这种舞会真安静啊!”吕芳诗感叹道。
“因为这是流放者的舞会嘛!”段梅高兴地说。“我姐姐没有来过这里,我一直想要她来,但是她呢,太沉溺于她那种世俗的享乐了。她是知道钻石城的,我多次在电话里头对她描述过。我们可以大声说话,不要怕人听见,这里的人全是心怀善意的。再说他们都在专心地跳舞,心里只想着自己的事。刚才我说我姐姐很爱世俗享乐,其实我也爱享乐,只不过我是沉溺于此刻您感到的这种享乐。要是哪一天城里没有舞会,我就寂寞得坐立不安。三年了,我爱上了这里,永远不打算离开。”
吕芳诗听到了小花说话的声音,她刚进来。她悄悄地在吕芳诗的身边坐下,耳语般地问她:
“您在同T跳舞吗?”
“不,我坐在这里没动。不不,我不知道,我在跳舞吗?”吕芳诗慌了。
“您在同T跳舞。”小花肯定地说,“你们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