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祥很满意他的回答。接着又问了些别的情况,喝了两碗水,就站起身说:“我到营部见营长去。”
“你到营部怕找不见他。”花正芳一笑。
“他在哪里?”
“就在镇东头那座红大门里。人说是西安一个大皮毛商人的家。”
郭祥一惊,又问:
“他在那儿干什么?”
“大概快结婚了,”花正芳一笑,“正忙着布置新房哩!”
郭祥唔了一声,没有言语,接着整整军服,来到镇子东头。这里隔着一条河,对岸有好几十株大柳树。那座朱红大门就掩映在浓密的树荫里。
郭祥过了小桥,见大门虚掩着。推门进去,里面又是一重青瓦门楼,迎着门楼,是一座桔红色的油漆屏风。屏风上画着一棵古松、一个老寿星和两个献桃的童子。
郭祥刚要转过屏风,只听营长在里面说:
“潘先生,真是太麻烦您了!”
另外一个声音接道:
“哪里,哪里,营长你太见外了!”
郭祥转过屏风,看见一个肥墩墩的中年商人,正同一个通讯员把一架紫檀木镶嵌的大穿衣镜,从北房里搬出来,向西厢房走去。营长在西厢房的门口打着竹帘。郭祥见人们没有发现他,就乘机打量了一下这座院落。正面是一溜五间带走廊的高大北房,镶着大玻璃窗,垂着竹帘。两株很大的海棠树分列左右,结着红澄澄的果子。东西两厢房的门前,也各摆着两盆大夹竹桃。总之,在这个院子里,每一种大小摆设,都是二二编制,尽量让它成双成对,也许这里藏着主人的什么吉祥的意念。
穿衣镜抬到西厢房里去了。只听营长又说:
“潘先生,您真太热心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地谢您!”
又听那位商人说:“陆营长,您说哪里话,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嘛!您住到敝舍,就够我三生有幸了。再说,成亲这是终身大事,我就算帮你的忙,一辈子能有几回?……”说过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说:“你看这穿衣镜,摆在哪里好些?……”
他们似乎正在那里考虑着。这时候,郭祥按照军人礼节,喊了一声报告,揭开帘子走了进去。这是个两明一暗的房间,有着雕花槅扇。那架穿衣镜还摆在当屋,看来正在等待着最适当的位置。
郭祥向营长行了一个军礼。
“哦,哦……”他点点头,神情有些漠然,仿佛他的思想还没有从什么地方收回来似的。但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够热情,连忙走上前来握住郭样的手说:“你回来啦!”
那位播先生随便看了郭祥一眼,并没有给予过多的注意。他还接续着刚才的话题说:
“这架穿衣镜太陈旧了,放到新房里实在不成体统。不过这镜子是法国玻璃,货色不错,新娘用用也还方便……营长,您住到咱家里,真是请都请不到,需用什么东西,您尽管说。看还需要些什么?”
“不用了,不用了。”营长不胜感谢地说。
那位潘先生似乎沉思了一阵,说:“你看那边床头上是不是还要摆一张茶几儿?”
“实在不用了!”营长又说。
“我看还是有个茶几好。”播先生神情认真,说着,连忙挑起帘子,对着北房喊道:“老三!老三!你把那个黑漆茶几赶快腾出来给营长用!”
“嗳,嗳!”只听上房屋里娇滴滴的声音应了一声。
潘先生显然为这娇嫩轻妙的应和感到满意,接着又笑嘻嘻地说:
“营长,失陪!等茶几腾好,你就让他搬过来吧!”他指了一下那个通讯员,就走出去了,并没有着郭祥一眼。走到帘子外,又回过头说:“营长,什么时候,喜日子定了,早点告我,您这喜酒我是吃定了!哈哈哈……”说着,一摇一摆地踱回上房去了。
“不知是个什么混蛋玩艺儿!”郭祥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地想。
只听营长感慨地说:
“你瞧,这新解放区的老乡,对待咱们多热情呵!”
说过,他沉吟了一会子,决定让通讯员把那架穿衣镜放到里间屋去。刚搬到里间屋,他左看右看,感到光线太暗,又改变了主意,让通讯员又搬出来,把它摆到外间屋的一个屋角里去了。这才满意地躺到一个帆布躺椅上,对通讯员嘱咐道:
“小张,我告诉你:我们住到这儿可要注意一些。这可不同一般老百姓家!对待房东必要的礼貌是不可少的!衣服鞋袜都要穿得像个样子。不要让人家笑话我们太土气了。去!你先把院子打扫一下!”
营长躺在躺椅上,正面对着穿衣镜,他不断打量着自己潇洒自若的仪容,露出悠然自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