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显然很高兴,一面赶上去握手,一面带有批评的意味说:
“又不是外宾,还来接我们干什么!”
“我们怕首长认不得路。”郭祥笑嘻嘻地说,“你看这山都打成秃子的脑瓜了,要没人带,怕你还真找不到哩!”
师长见郭祥精神抖擞,满意地望着他笑了一笑:
“你们这一次打得不错,听说还有一些创造,所以我要来亲自看看。”
“创造,”郭祥不由一愣,红着脸说,“我们没有什么创造。”
“一号今天主要看你们的工事。”周仆解释说,“你先领我们看看,随后找几个人座谈下。”
郭祥点点头,领大家上山。一时绕过大炸弹坑,一时跳过歪倒的树干。整个山坡,果然被打得像瘌痢头似的。再往上走,已经分不出弹坑,因为经过炮火反复地耕梨,已经成了一片喧土。郭祥回头看见师长和团政委深一脚浅一脚的,心中老大不忍地说:
“一号,你要了解什么情况。打个电话,我跑一趟不就行了吗?干吗非要亲自来看?”
“嗯,有些事就是要亲自看看才行。”师长从喧土里拔出腿说。
师长和团政委的到来,一方面使郭祥兴奋和感激,一方面又担心首长的安全。好在天色已经黄昏,正是前线上沉寂的时刻,只偶尔有几发冷炮落在附近。郭祥打定主意,想尽快地带他们看完工事,免得发生意外。在这一点上,周仆正与郭祥的想法相同。但师长却想利用这个机会,得到更多的东两。在这个经过炮火洗礼的阵地上,他的步态越发从容,煞像一个爱好风景的人,贪馋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师长站在交通壕里,首先看了看敌方。可惜暮色苍茫,只能看到敌人阵地的轮廓,和炮弹出口时的闪光。山下有一条小河,像一条曲曲弯弯的白蛇,静静地躺在敌我之间的山谷里。在我方的阵地上,师长立刻发现山顶上只修了一些假工事,真正的工事却修在半山腰里;根据自然地形,挖了一道半圆形的交通壕,就像罗圈椅的椅背一般。交通壕里修丁若干有掩盖的火力点。在暮色的掩护下,战士们正在抢修被炮火打坏的工事。堑壕里发出一片小镐小锹的响声。师长顺交通壕走着,一面同战士们握手,一面进行亲切的慰问。指导员老模范和排长们,也纷纷赶过来向师长敬礼。整个连队都因为师长的到来,显得十分兴奋激动,听得出小镐小锹的响声都有点不一样了。
在交通壕外面的山坳里,也有镐锹的响声传来。师长往下一看,那里有一片模模糊糊的人影,就随口问:
“那里在挖什么?”
“正在埋敌人的死尸呢。”郭祥答道,“这几天天气热,死尸都发臭了。要不埋起来,明年春天瘟疫流行,对群众也不好。”
师长点点头,又问:
“在这个凹凹里打死的敌人不少吧?”
“伤的不算,光死的也有七八百人。”一个战士插嘴说,“胜利以后,在这儿开辟个苹果园,收成准错不了。都是上等肥料!”
人们笑起来。师长回头一望,见这个战士生得像小炮弹似的,精力充沛,性格幽默,很逗人喜欢,就问: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齐堆儿。”郭祥笑着介绍说,“现在是我们的四班长。是我们连的老资格了。上次,打敌人喷火坦克的就是他!”
“首长不认识我,我可认得首长哩!”齐堆儿笑着说,“一号,你当营长的时候,一讲话老爱说:同志们!这次打仗,我们一定要用刺刀杀出威风来!‘有没有这话?”
帅长的脸上浮出微笑,眯细着眼说:
“东西庄那次拚刺刀,有你吗?”
“有哇!”齐堆儿兴奋地说,“那时候,我年纪小,一个日本鬼子把我拦腰抱住,摔倒了。他骑在我身上,正要下毒手,我一瞅,他皮带上挂着个小甜瓜手榴弹。我就嗖地拉开了弦。吓得日本鬼子撒腿就跑,我就用他的手榴弹送他回了老家'。那次,你还奖给我一个小本呢。……”
“噢,是你呀,小调皮鬼!”师长哈哈大笑起来,上去握着他的手说,“你不是复员了么,怎么又来了?”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嘛!”齐堆儿笑着说。
郭祥老是担心首长的安全,见齐堆说个没完,就向他挤挤眼说:
“齐堆儿!首长的时间宝贵,你快领他看看你们的猫耳洞吧!”
齐堆会意,领着师长沿交通壕向前走去。走了不远,就看见交通壕的里壁上,有一个半人高的小洞。平常的猫耳洞,只能容纳一两个人,这个却是斜挖下去,像是很深的样子。郭样和齐堆在头前领着,师长和周仆猫着腰随后钻了进去。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瞅不见。大约走了五六米远。师长停住脚步问:
“现在每个洞能盛多少人?”
“能盛一个班的兵力。”郭祥说,“敌人一开始炮火急袭,我们就钻进来待避,外面只留少数人观察。”
“出击来得及吗?”
“来得及。炮火一延伸,我们就立刻跑出去,一点都不误事。”
师长沉思了一会儿,用手指敲敲洞顶:
“一般的炮弹能顶得住吗?”
“没事儿。”郭祥笑着说,“上面的积土有两米来厚呢!”
“如果口子被堵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