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灵棚已经搭了起来,但案发现场却被闻广封了起来,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狄公跟着引路的李跃龙走进了一个花木扶疏的大花园,一条细石砌成的甬道在脚下蜿蜒通向四方。花园的中央有一座二层小楼,花木和其他建筑如众星拱月一般把它围在中间,十分幽静。李跃龙解释说因为李天峰好静,处理日常事务更需要安静,所以才把书房建在了此处。李天峰的书房和卧室都在二层,一楼主要作为日常生活和招待极为亲近的客人所用。
一楼布置得奢侈华贵,不愧为大富之家。狄公倒是没有什么心思看那些富丽堂皇的摆设,他推开了一扇窗子,然后驻足四处张望。
“敢问阁老在看些什么?”一直跟在狄公身后的闻广试探地问。
“只是觉得此地确实僻静,前后左右都无建筑物相邻,也没有过多的遮挡,甚至没有高树。站在这里,园子所有的地方都一目了然。”狄公颇有深意地回答。
“一楼算不得什么,二楼才更是清楚,那里居高临下,把四面的窗子都打开,园子更是一览无余!”闻广是来过现场的,对情况还算比较熟悉。
“你们来勘查的时候,窗子附近有没有异常?”狄公朝窗外的地面望去,小楼在窗外的滴水檐下铺了一溜尺余宽的青石板,看不出有什么,但是和青石板相接的土地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
“管家说在他打不开房门后,就挨个窗子拉了拉——看看哪个窗子没有闩紧,可以拉开让自己跳进去。其实如果他不说,我们也看不出来。至于其他的痕迹,都是这两天李家的人自己踩出来的,也无从查证。”
“也有来此公干的衙役踩出来的吧!”秦凤歌望了望窗外哼了一声。
闻广没敢接声,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补充了一句:“下官还查过二楼的窗台,没有发现攀爬的痕迹,凶手应该不是从那里进来的。”他一面说一面引着狄公向二楼走去。
楼上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书房,一个是李天峰平时用来休息的卧室,两个房间相对,中间隔着一个走廊。因为尸首是在卧室中发现的,所以狄公决定先勘查一下卧室。
卧室里的地上铺着波斯地毯,脚踩上去极为绵软,里面放着一张乌木大床,床上被褥枕席十分凌乱——李天峰的尸体便是在床上发现的。床边放着一张乌木雕花茶几,茶几上陈列着一套烹茶的器具,还有银质的茶盅茶壶,其中一只茶盅已经翻倒在地,洒在地上的茶水已经干涸。
“茶壶里泡的是木巫女所卖的药草茶,从中查出了毒,不过这李天峰买药草茶也未免买得太多了些。”闻广一面说一面指着房间里的一个描金小柜,“卑职在这个小柜里发现了小半柜子的药草茶!”
他拉开了小柜,一股极为提神醒脑的气味扑面而来,正是木巫女卖的药草茶。狄公忍不住好奇,打开了一包,发现里面多是甘草、薄荷一类的草药。
“我记得木巫女说过,李天峰曾经多次到她的店中买茶,看起来倒是没说谎。”狄公点点头。
“卑职传讯过木巫女,但是说她能够潜入李府给李天峰的茶壶里下毒,卑职是不信的——李家的护院可不是吃素的,李天峰对家宅看护很严,而且在其余的茶包里也没有发现毒物。”闻广说。
“这是个银茶壶,每个人都能看到这个银茶壶的内壁变黑,李天峰不会注意到吗?茶壶内壁变黑,茶杯却没有变色,这显然不对劲!”秦凤歌嘟囔了一句。
“也许他以为那是茶垢。”沈听松轻轻巧巧地堵了他一句,把秦凤歌气得直翻白眼。
“李天峰是个戒心很强的人,从家中的护院还有他住的这栋小楼就能看出很多问题,银茶壶的作用很可能就是为了戒备下毒。凤歌说得有道理,这毒下得确实奇怪。”狄公兴趣盎然地给两个人的小争论做了个裁决,然后向闻广提出了问题,“你当日在这屋子里还发现有其他的吃食吗?!”
“有胡饼、马乳葡萄,还有几只梨子。”
“等等,马乳葡萄?”狄公微微挑眉问道。
“是,这种葡萄算是稀罕玩意儿,在市面上几乎没有,但在李家却不是。李家在城外的鸡鸣山脚下有个别院,听说他们专门在鸡鸣山上开辟土地,养这种葡萄和其他的水果,这种葡萄挑地挑水挑阳光,李家却养得非常成功——听说好像他的填房夫人带来了擅长于此的农户。他在年节的时候会送些到各个府衙里来,剩下的会去外地高价贩卖,还有一些做了葡萄酒,普通人是买不到的。”
“这些食物没有问题吗?”
“没有,这些食物都没有问题。”闻广摇摇头回道。
狄公微微蹙眉,没有再说什么,他推开卧室里的窗户,四下望去。果然如闻广刚刚在楼下说的,周遭的景物一目了然,前厅后院,内宅旁舍,甚至人员走动都能看得分明。狄公远眺了一下,还能看到远方的山峦。
“那边就是鸡鸣山?”
“正是,其实在这里应该还能看到李家的别院呢!阁老,您能看到那个有红旗所在的地方吗?”闻广向远方一指。
“看到了。”
“那就是李家的别院所在,晚上还会在那个旗杆上挂一盏灯呢!”
“如果有机会,我们到那里去看一看。”狄公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