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的带领下,我和威廉姆斯医生一起来到了夏洛特的墓地前,然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却是被挖得一片狼藉的草地与空无一物的棺材。
医生盯着凹坑看了一会儿,随即开口:“你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在提问时,医生并没有表现出激动的情绪,神态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语气也是平和地、缓慢地、口齿清楚地,仿佛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只要是稍微会察言观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此刻的医生非常愤怒,在看似无表情的面具之下,正剧烈地暗涌着令人不敢接近的波涛。
我注意到,他的双拳攥得很紧,指关节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男人硬着头皮回答,“夏洛特女士的尸体,被盗走了。”
医生霍然转头看向男人。此刻医生站在我的左边,而男人则站在了医生的左边,这导致当医生看向男人的时候,我只能看见医生的后脑勺。我不知道医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但是男人似乎被医生给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接着被地上堆积的土块给绊倒,狼狈地跌倒在地。
“你、您就算这么看我……也没用啊……”他哭丧着脸,小声地说。
医生冷冷地问:“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真的。”男人连忙回答。
医生顿了一下,又问:“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在四天前。”男人立即说,“是四天前的晚上,有人偷偷地潜入墓园,挖出了夏洛特女士的棺材,将内部的尸体带走了。”
“四天前……”医生仿佛在咀嚼着这句话,“也就是说,这个墓地从四天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吗?为什么不把它复原?”
“警局要求的。”男人无奈地说,“他们说要保存现场。”
“那么,警局有调查出来什么吗?”医生紧接着问了下去。
“没有。”男人说,“您也知道我们小镇的警局是什么样子,那群家伙……只有在有线索的时候才会有干劲,而在没有线索的时候,就不会积极地寻找线索。保存现场的说法,肯定也只是他们拿来糊弄夏洛特女士的家属的,他们只是想表现出一副自己有在工作的模样而已,至于放在工作上的精力到底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医生沉默了。
我观察着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墓地。
究竟是谁盗走了夏洛特的尸体?
我对夏洛特生前的人际关系完全不了解,因此也不知道她得罪过谁,而谁又有犯罪的动机。倘若不考虑人际关系,只考虑利益,那么犯人或许是盯上了夏洛特的陪葬品——假设她有。可是根据我之前从医生口中得知的信息来看,夏洛特的家境并不是特别富裕,而守秘人指示我前往这个墓园,估计也不是为了让我来看那种毫无超自然因素的作案现场的。
我看向医生,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突兀的想法:犯人会不会是医生呢?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看侦探故事,但是以前也在非主动的情况下接触过相关的作品,那些故事基本上都在描述一桩又一桩离奇的案件、设置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谜题,而每当观看那些故事,我都会在尚不知道犯人是谁的时候,首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看似最不可能犯罪的人。
到了如今的年代,侦探故事的作者将犯人设定为受害者的父母、子女和伴侣,乃至于直接设定成侦探本人,都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人们也早已“聪明”了起来,习惯了不去看那些几乎是脸上写着“犯人”二字的嫌疑人,而是会先去看那些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条件的配角。此刻的我也是一样,在无法预测犯人是谁的情况下,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犯人会不会是医生——理智地讲,我也知道这种缺乏根据的怀疑是站不住脚的,这个念头也只是从我这“先怀疑最不能怀疑的人”的惯性思维中脱胎而出的罢了。
而且医生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他在四天前与我一起在大城市中,没有作案的时间。
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如果是侦探故事,这反倒又是一个值得怀疑的点了。
这么一看,此刻正在医生含而不露的怒火下知无不言的男人似乎也很可疑,他应该是墓园的工作人员,会不会有监守自盗的可能性?
不行,不能再乱想了。明明现在还没有多少线索,再臆测下去,反而会让自己变得不正常。
医生和男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四天前的夜晚,你有看见什么吗?”医生盯着他问。
“没有。”
“你不是守墓人吗?别人进来了,你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我……”男人嗫嚅着,“我……在这里干了很长时间,也跟前辈交流过,这个墓园从未遇过盗墓事件,下面也没埋着值钱的玩意,所以……”
“不用解释了。”医生问,“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有看见,是这样吗?”
男人犹豫了几秒钟,说:“是、是的,对不起。”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医生漠然地说,“你应该对夏洛特和她的家属说。”
“是的。”男人不敢在医生仿佛能冻结眼球的目光下与其对视。
医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叹息一声,说:“抱歉,我也该对你说对不起,你不是犯人,我却在这里对你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