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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的德吉(第1页)

推开仁波切家里的小门,我和尼姑德吉看见仁波切坐在新修的玻璃暖房里,太阳的光芒穿过玻璃屋顶,在里面像闪耀的星星。

我们恭敬地向仁波切问过好,在他跟前盘坐下来。仁波切和德吉聊了聊德吉所在寺院的情况,又转而询问我的近况。我婉转地叙述着。半晌,仁波切听完,认真地看着我说:“不要再寻找了,找到的,一定有新的问题,那时又打算怎么办呢?”说完,他望了一眼德吉,突然道:“看看,身旁白玛娜珍就是你修行当中见证因果的活例!”

窗外的光还在玻璃暖房里游动着,像长满了金色鱼鳞,我和德吉相互看着,心里一片茫然。

几位远道来拜见仁波切的朋友这时到了,我和德吉又稍坐了片刻,告辞出来。

回来的路上,我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仁波切所言,像是看到自己不断在迷途中重复。德吉见我沮丧的样子,有些激动地劝我说:“没事的,出家人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全部可以不做任何事用来修行,但很多时候也并不能做到全心明静,但你们时间不够用,每天要工作八小时,要付很多账单,要打很多电话,要养孩子、照顾老人,每分钟还有突发状况发生,但即使这样你们还心念佛法,要是换了我早疯了,所以我该向你学习才是!”德吉这样说时,因急于安慰我,涨红了脸。

“不要这样说呀!”我打断她。仁波切的教悔是不容怀疑的。在藏地,活佛通常被称为“珠古”,在汉语里意为“转世”,这个称谓只代表前世在今生的继续,但今生,只有获得佛学最高学位,德高望重的大成就者,才会被人们由转世尊称为“如意珍宝”,即“仁波切”。而认定仁波切,要经过人们三到五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认真考察,只有学识、品德及修行成就都达到极高境界的珠古,才会被人们尊称为仁波切。所以,仁波切今天所言,我相信其中的奥义深藏真理。

回到家时,已是正午时分,小园里溪流潺潺,仁波切亲自装藏有殊胜经文的铜质经轮在溪水中缓缓旋转着,阳光像金色的燕子,旋绕在周围。望着眼前的情景,我的心仿佛豁然开朗。

“当快乐的事情来,不必激动;当痛苦的事情来,也不必激动——如果你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对自己说,一面满心愉悦地看德吉走向转经亭,轻轻推动着经轮。只见她神情专注,一双上扬的细长的眼睛,圆润饱满的面容,大大的耳垂,她拥有那种典型的出家人的面相。当那一刻,她穿着绛红色的袈裟,在金色的转经水轮旁,我突然感觉像一个梦境……

许多往事不由浮现眼前。

记得一次,太阳很好,德吉和我准备去逛街,她在太阳光里换便衣。温和的阳光轻拢她女儿的身体,我望着,不由感叹道:“你真美,出家为尼好可惜!”

德吉听了,转过脸来惊愕地望着我道:“尘世的美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让自己造下更多业!”她又说:“我情愿全部身心皈依佛法。下辈子如果有幸为人也要出家!”

天上的云在头顶飘荡,我点点头。德吉说得不错,把身心献给佛法是不会受到半点伤害的,但世间的一切美,只会招来贪爱和随贪爱生出的嗔恨和痴迷、自恋以及更多执著。其中,所谓红颜薄命就是这个道理。

“你说得对阿尼德吉拉!”我对德吉笑道。这些年和德吉做朋友,她总是时时提醒我。但有时,她也会被我的生活困扰。

那是大前年,我在拉萨准备开一家家庭旅馆,德吉从山上的尼姑院下来帮我。那一段要采购的东西多,德吉陪我搬到了城里住,朋友们更方便随时来找我了,常常电话一响,只听得朋友说:“开门,我到你家门口了。”

女友找我多是感情方面出了问题需要倾诉。一次,一个女友又喝醉了敲门。那时我儿子还小,女友醉醺醺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满嘴胡言乱语,儿子见了就兴奋地在床上乱跳不肯睡觉,我一面把儿子压到被子里睡,一面拜托德吉扶好女友。女友又哭又笑,一个劲儿对尼姑德吉讲爱情,我的宝贝儿子就在被子里又踢又踹想跳出来嬉闹。好不容易哄儿子睡着了,女友又哇哇地吐开了。德吉烦得推开女友,被酒气熏得直冒火,嘴里一直在骂:“这等因果报应的人!这等因果报应的女人!”

这个女友第二天和男友和好走了,这晚又来另一个更惊险。她半夜三更地跑来我家躲,外面男友就在院子里疯狂地跑着大叫她出来。左右邻居都出来看热闹,尼姑德吉气地连说:“羞耻,真羞耻!明天怎么见人啊!”

一次,紫央大中午就来了,神经质地絮叨她的丈夫。尼姑德吉不想听,就打开电视看。

“面对现实吧。”我有气无力地劝她说,起身忙着做中午饭。

“我向佛、法、僧三宝发誓,我想跟我的丈夫离婚。”紫央见我不答理她,抓住看电视的尼姑德吉说。尼姑德吉从电视屏幕上转过眼,疑惑地看着紫央。当紫央又一次想要以佛、法、僧三宝发誓时,德吉忍无可忍,她说:“你不要乱发誓嘛!”

“好好,我向毛主席保证可以了吧?”紫央改口道。我望着我家里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友,不由窃笑。

正午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在浮尘中,像拖着光焰的一只只萤火虫。“尼姑德吉拉,你说我该不该离婚呀?”紫央还死缠着德吉不放。德吉无言以答,她不解地盯着面部表情瞬息万变的紫央,仿佛想要从她身上看破红尘。

“行了,别闹了!”我笑道,“快吃饭啦!”我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

“好啦,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紫央伸了个懒腰笑道。近一个多小时的絮叨显然很奏效,她情绪已转晴,“对不起,尼姑德吉拉,我说的都是废话,你看电视吧!”紫央说着,竟把频道换到了一段床上戏。

尼姑德吉赶紧把头埋下去。“看嘛,这有什么!”紫央高兴极了,她一面笑着拉尼姑德吉,一面冲我挤眼。

“你这个爱捉弄人的小坏蛋!”我笑骂她。“小心哈!”我使眼色吓唬她道。在西藏民间,人们认为惹尼姑生气会招来最恶毒的诅咒。平常人们与尼姑不会过于亲密往来。也传说修行当中,一旦尼姑成就,往往极为殊胜。我猜是基于人们对女人心胸比较狭窄、比男人执著的观念,当然,这里面还有一层含义是指距离是一种对出家人的恭敬。

紫央吐吐舌头,她明白我的暗示,笑嘻嘻地给德吉道歉。但为情所困的我的友人们形形色色,尼姑德吉忍无可忍,终于提出要回山上寺院。回去那天,她困惑地说:“人生那么短,你们还在自寻苦吃,真是有胆量呀!”

大山犹若宝伞,安详地伸开双臂,德吉在山的怀抱里越走越远了。

德吉所在的寺院坐落在娘热乡我家背后的山上,像大山的眼睛,镶嵌在山腰。多年前,我去山上的尼姑院朝佛认识了她。

环绕寺院依山而建的尼姑宿舍格外神秘。我牵着旦拉,走在窄窄的尼姑宿舍中间,绕到一家阳台朝南的尼姑宿舍。小旦拉指着山下说:“妈妈你看,我们家在那里。”正说着,身后的小红门开了,脸圆圆、胖胖的德吉笑容可掬地和我们打招呼,请我们进去喝茶。金灿灿的落叶静静地躺在小院里,像在绽露婴孩一般无瑕的笑,太阳洒满了房间。我们又上到二楼参观,楼上只有一间小经堂,地上放着一张长条木板,已经很光滑了,我猜德吉已在上面磕完了十万个长头。从德吉的二楼阳台,我指给她看山下田野中我的家,那里炊烟袅袅,满是人间的温暖。德吉一面远眺,眼睛里闪过一丝思念,她告诉我说,很小自己就被家人送来山上出家为尼。山上的尼姑宿舍,基本都是各家里人出资,尼姑们相互帮忙自己修建的。尼姑生活中,建筑房屋很是辛苦。但好在不必为衣食发愁,简单的食物和一身袈裟了却了很多世间的烦琐,并主要来自家里人供养。她说她的老家和娘热乡风光很像,父母都是农民,父亲70多岁了,每天还能磕一百多个长头,身体非常好。一年中,农忙季节和秋收时,自己就要回家去帮忙……

烂漫的山花在德吉说话间飘来阵阵芬香,小旦拉踮着脚尖挤到我和德吉中间尖着嗓门说道:“妈妈,以后尼姑德吉下山前就让她从阳台上朝我们家挥经幡,妈妈您用镜子反光回答她的接头暗号吧……”

我们笑起来。从此,我常打电话请德吉来我家坐,时常从家里眺望山上的寺院,想德吉在星光闪烁的夜晚,在佛前的身影……

我和德吉成为知心好友。交往中,我看到德吉性情火暴,经常怒气冲冲地训其他尼姑,山上尼姑寺一百多个尼姑中,她是具有号召力的“老大”。每次德吉带着尼姑们下山,指挥她们采购,袈裟飘动在人海中,那景象很是壮观。

一次家宴,我请德吉从山上带尼姑来帮忙。

从没参加过这种尘世活动的尼姑们,显得格外兴奋。尤其是客人里多情男女,他们的放任,引得尼姑们背地里暗暗吃惊。那天,帮忙的人当中还有巴桑大姐,她家住八廓街,是我外婆的朋友,她也来帮我烧茶,但她从来是有酒必醉。家宴开始不到一小时,她当然已有些醉了。巴桑大姐穿着藏袍,开始每个房间乱窜,又唱又跳,我就请德吉专门照看她。到了下午,巴桑大姐更醉了。大家在排队用自助餐,她从伙房跑出来,抱着一块板子,宣布她要跳上一段踢踏舞,人们哄笑起来。巴桑大姐跳着,摇摇晃晃站不稳,追来的尼姑德吉满脸通红,一面把巴桑朝厨房拽,一面气愤地骂她“酒鬼!酒鬼!”巴桑挣脱了又在园子里跑,几个尼姑一起在后面追,哈,满园袈裟飘舞,朋友们笑我说:“你干脆把这里改建成尼姑院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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