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终于看见自己,解释道,“妈和小姑让我来陪着吃饭,讨论老二的婚事。突然见了你,过来打个招呼。”
原来如此。
贺云舒了解,轻声说了好巧,然后又说再见。
方洲显然不想再见,迟疑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她当然很不好,既没吃喝的兴趣,也没和人叙旧的情绪,只想赶紧离开。
方洲见她看也不看地走开,那直奔前方而去的决绝的背影,扯得他心钝痛。
他忍不住,拽住了她胳膊。
贺云舒走不脱,皱着眉看他,分明的眼珠仿佛浸水的珍珠散着冷冷的宝光。
他被那太过清澈的眼睛看得彷徨,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了?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她挡开他的手,道,“谢谢你,你一向都是个很靠得住的人,只要有人开口寻求帮助,你一定会全力支持。可现在咱们已经离婚,除了孩子的事有商有量,再其它就不合适了。我有我的男朋友,你以后也会有更适合你的妻子和家人,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尽量少接触。”
贺云舒脑子里乱糟糟的,对魏宇的抱歉,对方洲的不满意,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怨气。
是的,怨气。
为了得到方洲,她做的伪装不比魏宇少。整个婚姻里,快乐的日子不多。崩溃后拼命要爬出来,只想着救自己,保存好身体,不让孩子们失去妈妈。她对方洲有很多很多的抱怨,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情绪早就淹没其中。过于沉溺自身,导致看不清所有,才造成这样的状况。
后悔,不应该,各种情绪交缠着,那满腔的愤懑不由自主地泄露出来,眼睛里就充满了恨。
方洲明显感受到那些恨,只当是冲着自己来的,一股凉气从后背升腾,直入心脏。
这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干脆捏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贺云舒要挣扎甩开,然而力气不够,只好一边让他放开,一边被动地被带到饭店旁边一个僻静的消防通道。
“贺云舒!”方洲沉着声音叫她的名字,“我只是关心你,你没必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实话而已,我们确实已经离婚了——”
“那是你要的,不是我要的。”
“离婚就是离婚。”贺云舒道,“我已经申明过很多次。”
方洲尽量平衡情绪,眼睛却越来越红,“以前我确实很自大,仗着你爱我,咱们还有两个儿子,对你很忽略。可离婚是我的真心之举,希望你在走出这个婚姻和方家后,能没有压力,能安心治病。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甚至考虑过你离婚后为了释放压力,会有越界的行为。为此,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还试图能挡一挡。当然,那些针对关浩和叶乔的做法在你看来很过份,也很可笑。可我真心觉得人之所以为人,并非完美,只要将负面的情绪处理好,将生活的重心把把握住,就行。”
“我既将你看成我的妻子,也把你视为我的人生伴侣。你说我不爱你,对你不用心。我反省了,一点一点,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录像带一样在脑子里放过。不明白的,我就继续想;做得不好的,我改。可人的本性如山,怎么可能短时间里马上改得掉?我希望时间能多一点,最好不要有能让你心动的人出现,不然我的全部生活都会泡汤。可老天爷就没厚爱过我,弄走了关浩和叶乔,魏宇却凭空落下来。”
“除了尽一切可能地护着我的家,我的孩子,还有你之外——”
贺云舒胳膊被捏得生痛,又被他那脆弱的模样惊住了。以往的方洲,不管面对多么复杂难堪的情况,从来游刃有余。
可现在,她两三句话,居然令他显出崩溃的模样?
她停止了挣扎,只看着他。
方洲没注意到她的安静,继续表白自己,“我无法对你视而不见,这也是错?我想跟你和平相处,也不对?我看不得你有为难的事,想听你说一说,是贪心?”
“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贺云舒用力眨眼,脑子里一片混沌,可内心有一块地方却逐渐清明起来。
是啊,爱这个字书写出来容易,说出口也简单,但要用行为表达却万万千千。
她自以为是地爱着方洲,方洲也自以为是的爱她,但两个自以为是的人却达不到和谐。
问题的根源,在一开始。
她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闭了闭眼睛,道,“可一开始错了,后面无论怎么做都不对。”
“你什么意思?”方洲茫然地看着她瞬间平静的样子,千疮百孔的心几欲爆裂。
贺云舒静了一下,道,“我很小的时候,家在你们家那个老车场旁边。偶然看到你,跟你说了两三句话,便对你一见钟情了。因为太小了,所以有很多妄想,把所有能想象到的美好都加诸在你身上。其实,我根本不了解真实的你,就一头热地扎单恋里面去,独角戏演得很热闹。后来长大,是意外的机会能和你相亲。我带着不好的目的去见你,你又说了喜欢贤妻良母。我那么想得到你,就附和你,讨好你,顺着你。现在想来,一切的根源都是我的谎言。如果时间倒流,我肯定回去抽自己一巴掌,然后对你说贤妻良母是个屁,我不懂。”
“只可惜这世上没后悔药,我也无法改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