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庄周让他又搅蒙了,一时语塞,又是一番沉思,方才恍悟,手指惠施道,“谬也,谬也。物类不同,此譬不妥。”
“万物皆同,此处为何不同呢?再说,医之道,心藏神,神通灵,灵通性,心为神居,自亦为性灵所居。心既为性灵所居,在下为何不能用水波作譬呢?”
惠施东拉西扯,终让庄周寻到破绽,击掌笑道:“好好好,总算晓得相国大人是如何辩论、如何取胜的了。你这用的是偷天换日之术!”
“偷天换日?”该到惠施怔了。
“医之道,心藏神,神通灵,灵却并不通性。反之,灵为性所生,性为体,灵为用。灵通神,神通心,性者,生心之体也,心、神、灵三者,皆为性之用。哈哈哈哈,相国大人,你还有何说?”
惠施挠会儿头皮,欲再强辩,一阵脚步声急,家宰再次趋至。
惠施不悦,拉下脸皮,未及责斥,家宰已趋至跟前,小声禀道:“主公,是殿下来了,已在堂中恭候。”
听到殿下驾到,惠施再无话说,只好冲庄周苦笑一下,起身离去,足足过有大半个时辰,方才返回,见庄周已占据梧桐树,依在树干上迷离两眼,只好在庄周坐过的土墩上坐下,脸上写满郁闷。
“相国大人,”庄周却似没有看见,学起惠施,将搭起的两腿翻过来,不知多久没洗的脚丫子臭烘烘地直伸过来,在惠施的眼皮底下有节奏地来回晃动,“观你心不藏神,魂不守舍,别是想不出什么抗辩谬辞,生出情绪来了?”
“唉!”惠施长叹一声,摆手,“罢了,罢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今日休战。”
“嘿!”庄周却是来劲了,忽地坐直,“在下这这这……正到兴头上,你却挂起免战牌来,”连连摇头,“不成,不成!”
“在下告饶了!”惠施拱手,做出可怜状。
“告饶可以,只是……总该有个所以然吧!你讲讲,所为何事?”
“为大魏陛下。”
“陛下怎么了?”
惠施遂将函谷伐秦及魏惠王一病不起、数月不朝诸事略述一遍,末了叹道:“唉,在下所务所扰,尽是这些琐碎,哪似庄兄终日逍遥啊!”
“哈哈哈哈!”庄周详细问过魏王病情,长笑数声,“什么茶饭不思?你这陛下完全是吃饱了撑出来的病,交给在下,管保他立马下榻,活蹦乱跳!”
“啥?”惠施眼睛大睁,直看过来,“庄兄所言,可是当真?”
“算了,算了!”庄周眼睛闭合,摆手,“还是睡我的觉,做我的梦去。什么陛下不陛下的,与庄周毫无关系!”复将身子倚在树干上,三息之间,竟就响起鼾声。
惠施似是想到什么,忽地站起,连屁股上的草末子也没拍去,急慌慌地撩起两腿,“嘚嘚嘚”直奔前院。
魏惠王的病较前更重了,心神疏懒,茶饭不思,莫说是书,即使歌舞管弦,也没心欣赏,外人更是一个也不想见。
眼见魏王二十几日不离床榻,说话有气无力,毗人急了,请来多名御医,均没诊出毛病,胡乱开些补药。毗人害怕有啥长短,只好禀报太子申。
太子申正在为朝事苦恼。魏惠王乾纲独断已成习惯,太子申晓得自己只是名义上主政,小事尚可决断,遇到大事,则必须向父王请旨。
偏巧的是,这些日来,朝中小事不见,大事却是不断:先是庞涓在函谷又起战火,奏请加兵;继而春荒加剧,多地已现灾情,朱威奏请开仓放粮,解燃眉之急;再是白虎使赵归来,奏明赵、秦并无暗通,军中传言或为秦人离间;再是快马报说,秦国来使,使臣乃秦国首位相辅张仪,已近大梁,来意不明,等等。
诸事皆关紧要,太子申拿捏不定,正要进宫请旨定夺,这又得到毗人告急,真正是急火攻心,无奈之下,方才亲自上门,就诸事求教惠施,反把惠施搞得心烦意乱。
庄周的信口所言一下子触发了惠施的灵感。惠施赶到前院,备车驰至王宫,扯殿下一道去御书房探望惠王。
惠王果真就如霜打的茄子,从里到外全蔫了,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面前摆着各式山珍海味,还有几种羹汤,全都放凉了。
惠王二目紧闭,一动不动,对殿下、惠施的拜见没有任何反应。
“陛下,”毗人在惠王耳边小声禀道,“殿下和惠相国觐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