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雨说,又是抚摸又是拥抱。
麻烦的是接下来的事。雨虽然健康、很少吼叫、性格温顺,但是每天洗澡和梳理毛发花的功夫都比别人多一倍。梳理完毛之后,还必须用消毒棉签拭干耳朵里,滴上耳朵用的药(雨特别讨厌这个,满屋乱蹿,因此每天都是追逐赛)。
宠物医生说百分之九十八的可卡和美国可卡都患有耳部疾病。
为了预防牙垢和口臭,要让他叼着绳索玩具,跟他扯着绳子玩游戏。拜这个玩具和“TARTARCONTROL”饼干,还有刷牙绳所赐,目前雨的口腔很清洁。
不管怎样,雨这种狗垂着厚厚的耳朵,不断地流着口水,身上覆着又细又长、容易缠在一起的毛发,要保持清洁难上加难。
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副“你干什么啊”的样子。那表情好像在说:“烦死了,别管我。”
雨恐怕不想让人说着“好漂亮啊”来回摩挲,但不能因此对他置之不理。一旦置之不理,雨很快就会变成用过的拖布。
我有时觉得他真可怜,虽是兽类,却被逼着吃“刷牙绳”,洗完澡还要喷上“OHMYDOG”(叫这个名字的狗用古龙水),真可怜!
在室内饲养动物,就是人类的习惯同动物野性的争锋。
尾崎纪世彦在唱《再道一声再见》。这首歌的歌词有讥讽的意味,假如被谁这么说的话,我会说着“开什么玩笑”揍他一顿。(要问是什么歌词,那就是“为了明天,分手吧。因为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毁掉。分开呢,有一天还会遇到,一定能遇到。再见,是爱的语言啊”。)让尾崎纪世彦唱出这些话还可以。
再见,是爱的语言啊。
“真是好歌。”
我颇为感慨,和雨异口同声地说道。
“尾崎纪世彦要是狗的话,一定是大丹狗。”我说,姑且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最喜欢美国可卡哦。”
而且,我没有缘由却不可思议地坚信:“那个人肯定也是梳洗特别花功夫的西洋犬。”
6
今天也是雨天,不能去散步,雨很沮丧。雨和我在下小雨的日子去散步(那种日子,雨会变成湿漉漉的山羊。不知为何很像山羊,而不是绵羊),不过这几周一下就是滂沱大雨,出不了门。
给雨打开朝院子的窗户,雨和以往一样跑向院子,倏地停下,径直注视着雨丝,闻雨的味道,听雨的声音,用鼻子不慌不忙地发出很响的声音,既非“呜”也不是“嗯”,在屋子里倒着走。
“什么,下雨了啊。”
这么说的时候,雨像个大叔,很好笑。
他坐在放着散步绳的架子前,撒娇说“想去散步”,那时的声音宛若小狗,然而说“什么,下雨了啊”,则像个傲慢的大叔。雨精力充沛,真是可爱。我没见过比他性格更温顺的狗。
不过每天都在下雨。我和雨的生活不规律,很讨厌打个盹儿睁开眼睛时,不知是黎明还是傍晚的天气。
这种日子,听愉快的音乐会愈加无聊,因此听些宁静却不至于忧郁的音乐。
选择了斯汀。这个人的歌宁静却充满力量,让人看到远方升起太阳一般的希望,我很喜欢。
会回忆起欧洲的巷口,全是古老的石头建筑。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五十分,雨停了,终于射进淡淡的阳光,心情有如独自旅行的年轻人。阳光淡淡的,天气还很凉,欧洲的旅行者们兴高采烈,男人穿着背心,女人则穿起夏天的花裙子,好像在说“快啊,是阳光啊,赶紧做个日光浴”一般。不过啰唆一句,天还很凉呢。
独自旅行的人常常坐下,而且是坐在没有椅子的地方,比如院墙、栅栏或者楼梯,总之是稍微结实一点的地方。也有人坐着看书,但大部分人什么都不做,只是望着别人。那种心情自由却有些消沉,但并不孤单,反而非常快活。
斯汀的歌会让我想起这些。
不久夜晚来临。独自旅行的人走进一家可以随便吃点东西的酒吧。在那家酒吧里,所有人都在喝啤酒。不是因为黄昏,深夜也喝啤酒,能喝好几瓶。这样一间酒吧里,大家一脸仿佛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葡萄酒、威士忌、鸡尾酒的表情。黑板上写的今日特供菜单,或者是牡蛎浓汤或者是汉堡包。
那种心情倦怠而自由,孤独却不寂寞。夜晚依旧漫长,只带着很少的生活必需品,内心莫名地温暖。
这十几年,每当斯汀来日本开演唱会,我一定和妹妹去听。每次都感觉黑暗狭窄(不是精神状态,而是大脑的形状)的大脑里,打开了一扇窗或者门,外面的空气流淌进来。
我觉得斯汀的声音里有种诱人去远方的力量,或者说让人不相信永久的力量。
听《崭新的一天》,听《金色原野》。他和在警察乐队时一模一样。我也喜欢斯汀那毫无赘肉的外形(妹妹分析说,是因为我“喜欢肌肉男”)。
“要是我会开车就好了。”我对雨说,“而且我还想带狗坐飞机,不是把狗放在行李间,而是坐在座位上——”
就可以给雨看各种各样的地方,就能去全世界旅行,那该多好啊。
无论亚洲、非洲,还是欧洲、美国,我们都能去。雨精力充沛,在大都市里会一本正经地走路吧。带他去海边,他会胆怯吗,会游泳吗?我们俩都怕热,在泰国或越南也许有些疲惫,但也会被艳丽的景色吸引着去户外。累了的话,就一起坐看起来像自行车的人力车,在阴凉处喝一杯果汁。
真能这样该多好啊。我把雨放在膝盖上,任思绪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