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谢琰开口说话时,并不像是没有神志。
陈宁表面镇定,心下则因着没有把握,思忖片刻,只挑拣觉得合适的话说,“后头我都在,你不必强撑,不如多歇歇。”
他避免谈及林淼,却不想谢琰并无避讳的意思,“阿淼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了,我若是不赶紧着些,他该等着急了。”
既然谢琰说起,而且情绪似乎很平稳,陈宁便也顺着往下道,“既然如此,你送他走做什么?我瞧着林淼没心没肺的,想来只要你不放,他自然能在你身边安稳呆着,何须像现在这样折磨人?”
谢琰前一刻说起林淼的时候,眼睛里还都是柔柔的光,难得收敛了身上的戾气。而陈宁这语气里各打五十大板的责备,又让谢琰抬眸看向他,“他怎么又没心没肺了?”
陈宁被谢琰的目光刺了一下,足尖歪了歪,往后挪了半步,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的不对,生硬地将话题扯开去,“先不说这个,南城那边你还是先悠着点吧,别的不说,你就得多歇几天。”
“不必,我自有打算。”
谢琰摆明了不想听劝,说完这句话还就越过了陈宁的身侧,打算直接离开。
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明白吗?还非得逞强行事,这可能有的结果我想你该清楚的。来人,把王妃带回屋里去看着,莫让他踏出院门一步!
这一连串极其有魄力的话在陈宁的脑中闪出来,只是还没等他启唇开口将豪气万丈摆出来,一道惊雷落在了城外,吓了陈宁一大跳不说,硬是让他将刚才已经到了嗓子眼的那串话给吞了回去,连同说出来的勇气也一块儿没了。
陈宁的视线顷刻随着雷声落到了谢琰身上,就见谢琰的脚步果然顿住,不过随即又迈出去,好似并没有收到天气的半点影响,与从前一到下雨天就闭门不出的状态全不一样。
陈宁犹疑起来,不知道谢琰现在这样具体是比从前好了还是其实比从前坏了,
也许是好了?
陈宁并不确定,“长谦,现在这天气,不如明天再出门?”
谢琰回头,唇角竟微勾,“这天气正好。”
下雨天让谢琰的情绪退无可退,反而成为他的助力。他从内部分成两个撕裂开来的部分,一方面清楚自己的脑袋混沌不堪,另一方面则又觉得这样的混沌反而是另外一种程度的清醒。整个世界都在谢琰面前灰白起来,似乎即便是一刀全部划破斩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声音里的低哑与绝然,也霎时间让陈宁明白,谢琰断然不是比从前更好了。从前谢琰还清楚自己的问题,会努力控制自己,而现在的谢琰则是在自暴自弃,就像是失去了后路的困兽,唯有向前,扯断所有挡路之人的喉管。
谢琰到底还是出了门,陈宁另外派了两个大臣跟上,多少在有必要的时候劝一劝,即便陈宁也晓得,这未必,或者应该是根本劝不住。
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劝的事情,又怎么能盼着两个大臣劝得清楚?
“这会儿估计只有两个方法了能让长谦稳住了。”陈宁坐在张姨娘对面,沉声说。
张姨娘耷拉着眼皮只看自己怀里安睡这的孩子,嘴上随便应付陈宁说,“两个什么办法?”
陈宁说,“要么杀了他,要么把林淼找回来。”
听见林淼的名字,张姨娘这才抬眼看陈宁,想了想说,“那王爷不如直接杀了王妃来的简单,毕竟王妃自己送出去的人,怎么会让你随随便便找到了?”
“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陈宁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杀了长谦也不可能,这事儿到最后,其实动摇不了晋地的根本,只是他这样手段狠绝,会很不利于往后他在晋地。”
张姨娘本来也不太明白谢琰这样失去理智的行为,不过这会儿听见陈宁的后半句,却又睁了睁眼,抿唇没说话。
她并不觉得谢琰真会因为发病而变蠢了。
不过当然,这不意味着说谢琰发病的状态是一件好事,无论如何,像陈宁说的,再任由谢琰这样下去,最终会有许多糟糕的结果反噬到谢琰的身上。
至于林淼那边,张姨娘倒也不像陈宁那样,觉得林淼单纯是个乖乖孩,谢琰说什么就听什么,会安安分分在那里等着。林淼脾气软,性子好,却也不等于真的软弱。
张姨娘拍开陈宁要揉孩子脸的手,“我觉得爷不必太愁。”
陈宁甩着自己被拍痛的手,又疑惑,“嗯?”
张姨娘轻笑,“也许不知哪里就峰回路转了。”
离晋城越来越近,路上的危险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为了能够尽快赶到晋城,林淼另外又让小九请了一个车夫,白天晚上让小九和那车夫轮流着来,自己就在颠簸的马车上偶尔寻着一段平稳的道路小憩一会儿,就这样花了十天,硬生生走了近二十天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