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有61公斤,我想说,但忍住了。我自己以前也当过61公斤的橄榄球运动员,大概一共就上场了14分钟,那段时光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还有一个摇晃的膝盖。
“要是我们在选拔赛前出行呢?”
“选拔8月3日开始,爸爸。”
“好吧。但是大体上你是想去的,对吧?”
“说实话,一般般。这段时间我更想待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你知道,要一直一起坐在车里,住汽车旅馆,不感冒。”
我们家屋后有个露台。就是平常的布置——户外家具,盆栽植物。在那里或坐或站,你能向下俯视一条小溪,疲弱的水流切入一道长满草的沟壑。在野性方面,我们只有这个,有些夜晚,夜幕降临时,我坐在庭院的椅子里,面对那些树木,会对某种别样的人生有稍纵即逝的察觉,不这么居家,不这么安全的人生。不是说完全摆脱家庭义务——我喜欢作为家庭的一部分——而是没有这么多现代美国中产阶级郊区生活的职责。没有这么多特别的顾虑和职责,为了换取人类史上最安全、最丰富、最轻松的生活方式而付出的代价。
那天夜里,在跟娜塔莎和安东尼聊过之后,我走出去,站在露台上,凝视树木。我们忠诚的狗贾斯伯过来靠在我的腿上。一个安静的伙伴。尽管这些天来,贾斯伯比我们家任何一个孩子都更深情,我知道,他们还是爱我的。我知道他们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慢慢离开吉妮和我,然后再兜兜转转地回来。等他们到二三十岁时,我们就会很亲近……但到那时,他们也有了自己的顾虑和职责,他们自己也要更换机油,预约医生,还有商务会议,或许有他们自己的孩子。很有可能,他们的事业会把他们拽到一两千英里以外,留下吉妮和我,像我的父母一样变老,靠每周的一两通电话支撑,母亲节收到花,忙乱的探望。为什么我们都为这么一种生活方式而骄傲啊?让家庭像干透的柴火一样裂成碎块。
我听到纱门合上,听出吉妮的鞋踩在石头上的刮擦声和踢踏声。她在黑暗中来到我的身旁。贾斯伯挪开了,靠到她的膝盖上。
“达科他计划没成功?”她说。
“没成功。我在这里沉思人生的意义。”
“有那么糟哦,嗯?”
“没那么糟。他们都是好孩子。只不过已经漂移上他们自己的轨道了。这很自然,也是对的。只不过我猜,我就是有这幅画面……我也不知道……”
“某种绵绵无期的家庭生活的画面?”她说,“满满的全是幸福,像麦当劳的广告那样?”
“不是麦当劳的,但是,是吧,我猜是这样。一些不会稀释在手机和暴脾气里的,然后被一年两次的探望匆匆打发的东西。”
“你天生就是个理想主义者,亲爱的。我只是顺其自然,来什么就接受什么。”
“来的东西相当好。”
“不只是相当好,”她说,“我一直以为工作解决了你理想主义的部分。我是说,油光发亮的羊排搭配新鲜紫色薯仔和芦笋的一张美丽照片。那里呈现有某种想象中的永恒完美,某种长久。你的书都……不会斑驳。有这个词吗?”
“我在思考的就是永恒,我猜。”
“关于永恒,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亲爱的。”
“当然,我知道。但那就意味着我们得赞同每件事,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生活,遵从同样的假设吗?充其量我们只能那么做吗?”
“是你父母去世的这件事。你失去了他们,现在你在担心失去孩子,这不会发生的。”
“我只是不想带着遗憾回顾人生,仅此而已。如果有任何机会回顾的话。”
“你在考虑什么?去希腊的小岛上居住吗?”
“我不知道。至少如果我们住在希腊的小岛上,家庭能够维系得久一点。像个整体一样做事,而不是心都飞到iPod、邮件和大陆另一头的工作上去。”
“你接受了一份离你父母1800英里远的工作。”
“我知道。我爱我们的生活,是真爱。我只是……最近有时,会在某种程度上质疑它。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甚至在我的父母去世之前就有。人到中年吧,或许。我不知道。”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贾斯伯不知是闻到了豪猪还是松鼠的气味,走开了,不然可能是因为它不喜欢这场谈话,不喜欢听到关于死和抛弃的字眼,无法想象一种没有娜塔莎或安东尼躺在电视间的沙发上给它挠耳背的生活。除了偶尔有臭鼬,对它来说,黑暗里没有潜藏什么危险,什么都不用怕。它从不认识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没有孩子,很可能没担心过它爱的人会发生什么事,以及死了以后灵魂会怎么样。远方,在我们的小溪对面,我们能听到哈琴森河公园大道上的交通来往、轮胎和发动机稳定的嗡嗡声,都这个点了。每个人都在前进,我心想,一直在前进,一直在赶路,但是要往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