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莎想了想,意识到这件事的逻辑问题。对爱莎来说,天堂说到底就是外婆所在的地方,但对布里特-玛丽来说,也许天堂取决于外婆不在那里。
“你有时候真的很深刻。”她对阿尔夫说。
他喝了口咖啡,似乎惊讶于这句评价竟然出自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之口。爱莎本打算再问他更多信里的内容,但没来得及。当她回想起来时,她觉得如果那时她做出不同的选择,也许这天就不会像后来那么可怕了。但一切为时已晚。
爸爸站在她身后的楼梯上,上气不接下气。
一点儿都不像平常的爸爸。
爱莎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看向阿尔夫的公寓,看向收音机。童话故事里是没有巧合的。有位俄国剧作家曾经说过,如果在第一幕时墙上挂着把手枪,那么在最后一幕结束前枪必须得响。爱莎知道这一点。爱莎明白收音机和高速公路上的车祸一定与他们所在的这个童话故事有关。
“是……妈妈?”她说。
爸爸点点头,紧张地看了眼阿尔夫。爱莎的脸颤抖起来。
“她在医院吗?”
“是,她今早被叫去开会。发生了一……”爸爸开始说,但爱莎打断了他:“她出车祸了,是吗?高速上的那起?”
爸爸看上去一脸迷茫。
“什么?”
“车祸!”爱莎慌乱地重复。
“不……不是的!”他笑了,“你现在是个姐姐了。你妈妈开会的时候羊水破了!”
爱莎一时没弄明白,真的没明白,虽然她很清楚羊水破了会发生什么。
“那车祸呢?这跟车祸有什么关系?”
爸爸看上去极其犹豫。
“没有关系,我觉得。我是说,你在说什么?”
爱莎看看阿尔夫,又看看爸爸,努力思考,脑子都快打结了。
“乔治在哪儿?”她问。
“在医院。”爸爸回答。
“他怎么去的?收音机里说高速路全堵住了!”
“跑去的。”爸爸说,带着一丝像是被迫为乔治说好话的不悦情绪。
爱莎这时终于笑了。“乔治很有一手。”她小声说。
“对。”爸爸承认。
不管怎样,她还是认为,也许这收音机在这童话故事中确实赢得了一席之地。然后她焦急地大喊:“但现在路堵上了,我们要怎么去医院呢?”
“走老街。”阿尔夫不耐烦地说。爸爸和爱莎看着他,表情像是听到了外星语言。阿尔夫叹了口气。“见鬼的,老街呀。穿过那个老屠宰场,就是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亚洲去生产之前,造换热器的旧工厂那里。你可以从那条路开去医院。现在的年轻人啊,我跟你说——他们觉得整个世界都他妈是条高速路。”
爱莎有一瞬间想和呜嘶一起坐出租车,但后来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去坐奥迪,她不想让爸爸失望。如果她当时没有改主意,也许这天就不会落入即将发生的悲惨而可怕的结局了。当可怕的事情发生后,人们总会想:“如果我当时没有……”不久之后,坐上奥迪的那一刻,就将成为这样的时刻。
莫德和莱纳特也决定一起去医院。莫德带上了饼干,莱纳特走到大门的时候决定带上咖啡机,因为他担心医院里可能没有。即使那里有,莱纳特也预感到可能是那种有许多按钮的现代咖啡机。莱纳特的咖啡机只有一个按钮。他很喜欢那个按钮。
生病男孩和他妈妈也一起来了。还有穿牛仔裤的女人。他们现在算是结成了某种团队,爱莎对此很满意。妈妈昨天告诉她,外婆的公寓楼里住着这么多人,整栋楼就像是爱莎常说的X战警的基地。她按响了布里特-玛丽的门铃,但没人开门。
回想起来,爱莎记得自己在楼梯间那辆锁着的婴儿车前停了片刻。填字游戏那张纸还在墙上。有人已经填完了。所有空格都填满了,用的是铅笔。
如果爱莎就此停下,对它做出一些反应,也许事情也将会不同。但她没有,所以事情也没有跟着发生变化。有可能呜嘶在布里特-玛丽的门前犹豫了片刻。爱莎能理解它这么做的原因,她猜呜嘶们有时会犹豫,不确定自己被派到这个童话故事中,到底是要保护谁。呜嘶们在普通的童话故事里通常保护公主,而爱莎即使在不眠大陆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骑士。然而就算呜嘶有过犹豫,它也没有表现出来。它跟爱莎一起走了,因为它就是这种朋友。
如果它没有跟着爱莎,也许事情会不同。
阿尔夫说服警察去这个街区巡视一下,“以保证一切都安全”。爱莎一直没有弄明白他到底对警察说了什么,但只要阿尔夫想的话,他是很有说服力的。也许他说在雪地里看见过脚印,或者街道另一头房子里的某人跟他说过什么。爱莎不知道,但她看见“暑期工”警察坐进车里,绿眼睛考虑一番也做出同样的决定。爱莎跟她的目光交汇了一秒钟,如果她告诉绿眼睛呜嘶的真相,也许一切事情都会不同。但她没有。因为她想保护呜嘶。因为她就是这种朋友。
阿尔夫回屋,去地下室开出租车。
当警车呼啸转过街尽头的拐角后,爱莎、呜嘶和生病男孩跑出大门,穿过马路,钻进停在那里的奥迪。孩子们先跳了进去。
呜嘶则在中途停下脚步。它脖子上的毛竖立起来。
也许只过了几秒钟,但感觉上过了很久。后来爱莎回想那时,好像她既有时间思考十万种方法,又仿佛根本没有一点儿时间去思考。
奥迪里有一种气味,让她觉得格外祥和,说不上原因。她透过摇下的车窗看着呜嘶,在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之前,她奇怪呜嘶为什么不想跳进车里来,是因为它不舒服吗?她知道它正感受到疼痛,就像外婆最后浑身上下的疼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