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他和她面对面坐着。
两人都有一点拘谨,那目光探探的,带着久别后的陌生。
谢丽娟明显地瘦了,虽然她化了妆,衣着也很华丽,但仍掩饰不住她身心的憔悴。人一憔悴,那双大眼就更显得大了,看上去水汪汪的。她默默地坐在那里,神色里竟然显出了几分风尘,看去更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
在很长时间里,两人都不说一句话,就那么默默地相望着。
窗外是花坛,在花坛前边横着一行老柳树,再往前就是水库了,水库里有一碧好水,水里荡着几只鸭子,鸭头在水里一勾一勾地嬉戏……
这个地方是呼国庆特意安排的。当他接了那个突然打来的电话之后,他就决定把她安排在这里了。这是一幢别墅式的小招待所,别墅有两座,号称“姊妹楼”,是回乡省亲的香港人捐造的,就坐落在县城的水库边上。这幢别墅平时归县里管,一座是香港客人回来省亲时住的;另一座是上边来了重要客人或是常委们商量重大问题的时候,才偶尔用一用。呼国庆把她安排在这里,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一是这里环境好,条件也不错。再一点是,这里秘密,不受干扰。因为这个小招待所是直接归县委管的,这样就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呼国庆终于说:“这里还行吧?”
谢丽娟点了点头,说:“还行。”
呼国庆又说:“你呢?”
谢丽娟又点点头,说:“还行。”
呼国庆说:“在那边……”
谢丽娟再次点头,说:“还行。”
呼国庆有点尴尬,他笑了笑,说:“我看你老练多了。”
谢丽娟说:“是吗?”
往下,呼国庆无话可说了。他坐在那里,总想转弯抹角地表示一下歉意,可又觉得现在再说这话,就显得太做作、太虚伪了。可是,说什么好呢?时隔多年,连那熟悉也成了陌生了。
于是,呼国庆说:“你累了吧?”
谢丽娟抬头看了看他,却站起身来,有点突兀地说:“我想洗个澡。”说着,她站起身,径直进了里边的卧室。
后来,就有哭泣声从洗浴间里传出来了。那哭声呜呜咽咽的,若隐若现,裹在哗哗的水声里……
呼国庆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推浴室的门,可他迟疑了一下,却又站住了。
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开了。在热腾腾的雾气中,谢丽娟披着一条白色的浴巾从里边走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带着新浴后的红润,身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光着两只脚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房间的中央。这时,她站下来,两眼望着呼国庆,说:“今天,站在你的面前,我已经是一个妓女了。我是以一百万的身价卖给你的。来吧。”说着,她的眼泪掉下来了。
呼国庆一下子木了。他站在那里,像被钉住了似的。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话太打人,太伤他的自尊心了。
然而,谢丽娟却默默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牵住了他的一只手,拉着他往房间里走去。这时候,呼国庆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一直到进了卧室后,谢丽娟才松开了他的手,而后她毅然甩掉了披在身上的浴巾,把那雪白的胴体放倒在那张大床上,还故意地躺出了一个“大”字来。而后,她说:“在深圳,我有很多沦落的机会……我没有沦落。我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你。来吧,呼书记。”
呼国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十分吃惊地望着她,嘴里喃喃地说:“你,变了。”
谢丽娟闭上眼睛,说:“我变了吗?我很不要脸是不是?一个人,一旦没有了尊严,还有脸吗?你还等什么?”
呼国庆站在那儿,说实话,他心里是很想的,可他又撕不开这个脸皮。一时,那场面就显得十分尴尬。终于,他挠了挠头,跨前一步,默默地坐在了床边上。片刻,他试探着伸出手来,一点点地向前探去,终于握住了谢丽娟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