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到凳子上,强迫自己吃下鲔鱼三明治,母亲则在洗樱桃,准备做派。我不知道是第几次看手表了,因为再过三个小时,就是约定的时间。我的胃很不舒服,我把三明治放回盘子里。
母亲的侧脸对着我,让水流过金属滤盆,她身穿无袖衬衫和白色紧身裤。
“妈,你今天好漂亮。”
她转过头微微一笑。“我就觉得你会喜欢。”
“我很喜欢。”我注意到台面上已经有个很漂亮的派皮。“你一直都很喜欢做糕点,对不对?”
她看看派皮。“这不像你在新奥尔良吃的那么精致,就是老式的水果派、饼干和蛋糕而已,是我妈以前会做的东西。”
她用肩膀拨开脸上的一绺头发。
“希望他们喜欢樱桃派。好几年前,有一次他们来这里过圣诞节,小鲍伯的老婆史黛西就吃了两块。”她看看炉子上的时钟。“安计划八点从威斯康星出发,所以她大概三点会到。小鲍伯也答应差不多这时间过来。我做了意大利面晚上吃,当然还有沙拉。”她说话的速度很快,没有停下来让我插话,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
“妈,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来。“要听真话吗?我完蛋了。”她把樱桃倒进碗里,滤盆往水槽里一丢,金属哐当声吓了我一跳。
我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她摇摇头。“他们好久没看到鲍伯了,不知道会看到他这个样子。而且,安要离婚了,我打电话去的时候,她的口气就不太好,她说得直截了当,我叫她过来只是给她惹麻烦。”
我闭了闭眼睛。“妈,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她瞥了一眼卧房,鲍伯正在里面睡觉,她压低了嗓门,仿佛怕他听到我们在说什么,而且听得懂。“我觉得,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或许吧,星期三从船里出来后,鲍伯一句话也没说。他愈咳愈严重,病情没有康复的迹象,我又觉得这是我的错了。如果上个月我没坚持带他去搭船,他还会自己走到船上去吗?
“妈,对不起,你已经够忙了,我还给你添麻烦。”
她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仿佛现在不想说这件事情。“小鲍伯一向都很有礼貌的,但我听得出来他不太开心。”
“都是我不好。”
母亲终于撑不住了。“对,我不否认,就是你不好。我只希望还来得及,我希望鲍伯能认得他们。”
我感到一阵悲伤,我错了。我和妈妈都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她倒了一杯糖在樱桃上。“有可能,鲍伯会明白他能得到他们的宽恕。”
宽恕?颈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真奇怪,母亲怎么会用宽恕这个字眼?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需要宽恕?
她站在客厅的窗户前,每几分钟就看一次表,两点四十分了,一辆货车开上了车道。
“安来了。”母亲从口袋里取出口红,点了点嘴唇。“要不要去迎接她?”
我的心怦怦乱跳。我看向窗外,有一名中年妇女正从货车上下来。她很高挑,及肩的头发已经发白,副驾驶座那侧有个约莫九岁的女孩下了车。
“她带莉迪亚来了。”母亲说。
我百感交集,难过、惊骇而又宽心。如果这女人会严厉批评我,我也只能承受。
货车后面又来了一辆车,是白色的皮卡。我想到阿杰的卡车,觉得有点安慰,不论今天怎么样,星期一我就可以去找他了。我会把过去的一切都告诉他,然后享受全新的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能谅解。
卡车慢慢停到货车后面。安和莉迪亚在旁边等着,看来他们约好了一起过来。
我的心跳加速,快不能呼吸了。我转过身,走到躺在躺椅上的鲍伯旁边。今天早上,我和母亲把他拉了起来,我帮他梳头,母亲帮他刮胡子。他醒了,但母亲放在他腿上的报纸歪了,他似乎对老花眼镜比较有兴趣,他把眼镜拿在手里转来转去,戳了戳塑料鼻垫。
我把报纸拿开,抚平他头上的白发。他咳了一下,我帮他拿了面纸。
“真高兴你们能来。”母亲的声音从开着的门外传来。
他们要进来了,小小的房间从四面八方包围住我,我只想逃。
“谢谢你约我们过来,苏珊恩。”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马上转过身,这时我才看到他。
是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