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交易的进一步深入,许润莹的条件越来越苛刻,蓝贵人这才觉得太容易到手的东西,太容易得到的财富,往往一开始就藏匿着某种阴谋。从那以后,蓝贵人就生活在水深火热的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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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小组将史荆飞遗忘在青龙湖干休所的日子里,史荆飞心里极不踏实,调查组总不至于将他一个局长、尤其是被亿万网民所关注、所指责的腐败局长,丢在这儿养尊处优,然后就给遗忘了吧?更实在一点说,劳碌惯了的史荆飞受不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清闲生活。
尽管孟荫南的出现,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丝安慰,但悬而未决的事情总像一把刀挂在他的心上,从短暂的麻痹中一旦苏醒,便是愈来愈烈的痛楚。手机被没收,报纸不下发,电脑网络不配置,他与外界的一切中断了联系。他忧心如焚,甚至总有一种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的念头,他渴盼调查组早日来审问,让事情早日做个了断。
史荆飞不知道,在他内外忧焚的日子里,以时俊为组长的调查小组在公安厅召开了一次重大会议。
时俊在会上发言说:“有关云海史荆飞一案确实非同小可,首先,他在网络上就引起了亿万网民关注,引起了省、市,甚至全国人民的注意,所以我们对这个案子必须要慎之又慎。这次召集大家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要汇集一下每个人调查的情况,并提出新的调查方案,争取早日结案,给关注这个案子的人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急骤的敲门声打破了会场的秩序,一个一脸庄重的工作人员闯了进来,大家都困惑了:到底怎么回事?案情突然峰回路转?
“唉,我来是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闯入会场的工作人员与时俊耳语了一阵后,行色匆匆离去。时俊也面色沉重地立即转移了话题。
“怎么?该不是老史那个烈性子畏罪自杀了吧?”席间,有人在窃窃私语,徐泽如没有任何意识地从席位上蹦了起来,椅子也被带翻倒地,仓促间发出一声巨响。
时俊拍拍桌子:“我长话短说,刚刚突然接到市委、市政府更为紧急的任务:文柳私营环岛煤矿突然发生了一起特别重大的矿井瓦斯爆炸事故,现在,消防都在组织人力、物资奔赴那里,我们相关的工作人员也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时俊率领一班人马匆匆赶到出事地点,只见矿区内已成一片废墟,残墙断垣杂乱横陈,惨不忍睹。整个矿区表面建筑全被“端掉”,仅剩半截输送矿砂的传送带横躺着;矿口方向,熊熊燃烧的火焰把天空都映红了,从矿口升起的浓烟滚滚冲天而起。一群妇幼老汉哭喊着要冲向火海,被干警紧紧拦住。
时俊见一老者哭得特别悲哀,于是停下来,俯在他身边询问情况。原来,老者的女儿阿巧家本来只是当地一个老实的庄户人家,一年一半的时间种田种瓜,一半的时间在旅游区卖些土特产,小日子倒也过得去。可是前段时间,环岛矿业集团的章子硕总经理突然在村子四处宣扬、鼓动大家去矿区附近开设商店,活跃、繁荣矿工、矿区的生活。阿巧想这也是一条财路,矿区的大老爷们消费是从来不赊账的,于是就带着孩子,在矿区大门旁开了个小商店。
“大爆炸之后,不说小商店没有了踪影,我女儿和小外孙都被砸在废墟之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啊……”老人哭得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剩下我这个死老头子活着有什么用啊……”
老人说着说着,欲冲向火海,被劝阻后,双膝跪在地上,无助地将头在地上磕得“咚咚”直响。时俊示意徐泽如留下安抚老人,自己进入到第一线。
事故发生后,章子硕趁着矿区一片混乱,在一些主要管理人员的护送下,逃逸到云海的私人别墅。当时章华熙夫妇尚在睡梦中,章子硕深更半夜带着一帮灰头土脸的人鬼鬼祟祟进入高级住宅区,引起门卫保安的怀疑,一群人被拦在小区门外无法进入。失去了耐性的章子硕一脚踢向保安,双方随即发生激烈冲突。一直闹到凌晨,保安组长才打通了章华熙的电话,让他到小区保安中心来领人。
“我花千万购的住宅,每年花巨额的物业费,就请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穷小子看家护院?我看不如养一群狗,等我手上的事处理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章子硕走出保安中心还不依不饶,引起所有保安人员的不满。
“你少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章华熙走到儿子跟前,低声喝止。章子硕这才老实下来,这才为矿区的爆炸事件感到惶惶不安。
这次矿区生产,章子硕没有请示父亲,是他自作主张的。自从那个阻挠环岛矿业开工的史荆飞被软禁起来后,章子硕一心想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开始组织手下的人马大张旗鼓地开始动工。为鼓舞士气,活跃气氛,他还特意在矿区附近动员有能力、有手艺、有特长、想发财的百姓,来环岛矿业附近开店。
一切工作紧密锣鼓地准备到位后,按照章子硕事先确定的吉日良辰,于昨夜8点8分,组织了第一批工人下井,当班共发放矿灯108盏。章子硕别出心裁地组织了一次总动员:全体矿工统一穿着新定做的橘黄色矿衣,戴着统一的草绿色矿帽,凡在矿区附近设点、开店的生意人,一律带着火把前来观礼。
“现在是晚上8点过8分,其意不言自明,就是发、发、发、发!之所以让大家举着火把前来为你们送行,其意就是火、火、火、火!环岛矿业发达了,自然少不了大家的好处;环岛火了,自然……也自然少不了大家的好处;环岛有肉吃了,自然有大家的汤喝……”
“哎呀,错了,是有大家的好日子过!”身后的人提示着章子硕。本来,他的发言稿是早已请人写好的,他照着念就成了。可是看着一排排统一服装的矿工们战士般严阵待令,表情肃穆自豪,再看看四周举着火把、欢呼雀跃的激动面容,章子硕就决定来个即兴发挥,丢掉讲稿那些“大家好,领导好,乡亲们好”等等废话连篇的虚假问候,直奔激荡人心的主题,“当年的108好汉创造了梁山的基业,如今你们这108个经过军训的汉子也肩负着环岛的未来、环岛的明天、环岛的希望……”
这里本来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几经矿主偷偷地开掘,这里变成了一片白色荒漠。是他,是他章子硕,摒弃了旧的观念,将这里变成了一座沸腾的城池,重新塑造了一片繁荣、富强的国土——这若是在古代,他章子硕肯定是帝王之命。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当不上皇帝,至少也是一个令万民安居乐业的一方诸侯。可惜呀,他的君子之风、领导之命,全被他创新不足、保守有余的父亲给压抑了,他要大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以证明自己观念的正确,证明自己的翅膀已硬,让父亲明白他的观念已落伍,他章子硕才是正儿八经、响当当的环岛矿业发展人!
章子硕被自己突然而至的畅想所左右,暗暗将预先备好的讲稿在身后捏成一团,丢弃在地。他举起右臂,激情高昂:“环岛荣我荣,环岛耻我耻。”
“环岛荣我荣,环岛耻我耻。”全体矿工举起右臂宣誓,激情互相传递,意犹未尽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章子硕。
章子硕急中生智,灵感迸发地突然想起一条颇有创意的口号:“环岛发我发,环岛火我火。”
“环岛发我发,环岛火我火。”群情昂然,激情沸腾。
章子硕手执火把亲自开道,接通矿井电源,站在矿井口,与第一批下井的矿工们一一握手,目送着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地下到矿井。
这些带着激情的劳力,年产矿砂20万吨不在话下,一年下来,这就是大叠大叠的钞票啊。现如今的人衡量一个人的价值,谁不是用挣钱的多少来说事?
意犹未尽的章子硕趁着兴致,独自一人在矿区游逛着。“阿巧副食店”还没关门,一个小孩猴子般蹲在店门口的沙墩上,手里拿着一袋方便面,吃得津津有味。一个标致的少妇手脚灵活地将店门前摆着的小货物一一拾掇起来,搬到屋内。最后,只剩下装雪糕的冰柜了,女人将冰箱慢慢移到了门口,但是店门口有几层水泥台阶,女人实在移不动了。她想了想,用手拢了拢头发,进到店内拿出一块丈许长的木板,搁在台阶上,然后将冰柜移到木板上,一点点将冰箱移至店里。
章子硕走进店里,买了一包烟。女人叫起来:“这不是章总吗?小店里还有什么能入章总的眼吗?”女人汗涔涔的脸在灯下红扑扑的,透着自然的淳朴之美。
“照我说,这店里,也就你值钱。”章子硕说着说着,手脚不安分地伸向女人,“想不到,这地方还有你这样耐看的女人!”
冷不丁,从门口飞来半包方便面,击中了章子硕的手臂。小男孩猴子一样蹦跳进来:“妈,妈,我的飞天神刀呢?”
阿巧若无其事地弯腰拾起方便面递给儿子,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笑道:“这孩子,什么到了他手里,都是飞天神刀!”
章子硕擦擦额角的汗珠,讪笑着:“你们这对母子,有趣,有趣。”说完,就离开了。
谁知,就在他离开小店,刚进入睡梦中重温矿井那激动人心的一幕时,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就惊扰了他的好梦。他迷迷糊糊地打开门,正欲大怒,却被远方火龙一样腾空而起的大火惊呆了。
“章总,章总,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井矿爆炸了!”范声同直愣愣扑进来。章子硕嫌他年龄大,没有挑选他第一批下矿。“你赶快想办法救人吧,赶紧的,不然来不及了!”
章子硕本能地欲冲向矿井的方向,想想,冲门口的矿工一挥手:“你们先去,我打几个电话,调动一批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