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炎玉子像是突然消散在了风中。
山下雅广隐隐觉得不安,环顾四周,发现有两名学友大步跑向健身馆,远远看见他,脸色似乎有些紧张。他也跟着跑到健身馆背面,手足顿时一阵发冷。
只见十几个同学围成一圈,当中两个高大健硕的,一左一右扳着和炎玉子的胳膊,正将她压向下跪的姿势。
“住手,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一女流?”山下雅广高声叫着。
这时他看见了黑木胜,心头一沉。黑木胜冷冷地说:“说谎大概是中国人的特性,我希望能给何小姐一点警告,或者说,最后通牒,我们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她对我们学校的欺骗,应该有所报应。”
和炎玉子瞪着黑木胜,嘴角有擦破的血痕,血痕上挂着一种山下雅广从未见过的神情,愤怒和野性,仿佛她一旦挣脱,就会和黑木胜拼个你死我活。
那温雅灵秀的和炎玉子到哪儿去了?
山下雅广发了阵呆,忽然开口,在众人的惊诧中,用汉语问:“你姓何?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中国人?我还会一样做你的朋友。”
和炎玉子也用汉语说:“你听说过何渡边玲子这个名字吗?”
“三年前的东京女大盗,杀海军大臣伊藤将军的何渡边玲子?”
“我的名字叫何玲子,何渡边玲子是我母亲。我的父亲是中国人,二十多年前来日本留学,我母亲是日本人,渡边玲子。我父亲参加了同盟会,后来回国起事,我出生不久,他就被捕被杀。我父亲给我取这名字,可见我父母感情之笃厚吧。我妈妈后来在海军大臣伊藤府做事,她杀伊藤,是自卫,为什么需要自卫,你读书读得多,应该能猜到。什么东京女大盗,都是为了给伊藤遮羞编出来的传奇。”
“你母亲带着你逃亡,如果用你的真名上学,会立刻引起官府注意。”山下雅广终于明白何玲子的难处。
“我母亲一直隐居,连我也不能天天和她见面,奈良这儿是舅舅家。不知怎么,到奈良后不过半年,就有人发现我有中国血统。我想,我或许不应该一直瞒着你。”
黑木胜忽然打断道:“山下君,太过分了!你在说什么话!怎么……”
山下雅广又用日语说:“诸位同学、学长,何小姐有迫不得已的难处,并没有存心欺诈的意思,谈不上羞辱诸位,你们这么多堂堂丈夫,这样群殴一个女孩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呀!”虽然他知道,黑木胜等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寻乐子和“体现精神”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过。
果然,黑木胜脸色如铁:“山下君,你是我的好朋友,但你不能无视我的决定和我们群体的感受。我们只是给她一些教训。皮肉之苦,无分男女,迟早都是要受的。你再多说一句,和她一样受苦。”
山下雅广胸口一阵憋闷,叫道:“这样也好……”刚一开口,就被一位柔道高明的男生重重地摔在地上,脸鼻顿时火辣辣地痛。
“山下君!”何玲子叫了一声。
山下雅广心想:我没用,救不了她。
“啊”地一声惨叫,扳在何玲子右肩头的一只手被她低头狠狠咬了一口,稍一松懈之际,何玲子已经挣脱开了一只胳膊,从和服下抽出了一柄雪亮的短剑。
短剑很快抵住了左侧拽着她的那个学生的喉头。
一向喜欢玩兵器的黑木胜,此刻腰间有佩刀,但他只抽出了一点,被剑抵住的学生就发出了一声尖叫,剑尖已划破了他喉间的皮肤。
“早料到要有这一天!好在我也不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礼遇,只不过这次仗势的人更多。”何玲子一字一字说着,“从现在起,你们的学长不再是黑木胜,而是我,如果有人有异议……千万别错以为我不会杀人,而且我现在是自卫,再蠢的法官都会看出来。”
黑木胜沉声道:“原来谣言是对的,你妈妈的确杀过人,的确是杀海军大臣的女盗。”
“你有异议?”何玲子盯着黑木胜。
黑木胜看一眼喉头顶着剑尖而龇牙咧嘴的属下,摇了摇头。
“请你,黑木君,搀扶起山下君,向他道歉。”
黑木胜依言做了。
“你们都不准动……在我放了他之前,都不准动,如果有人跑动,我一定会杀他。”何玲子推着那被制的学生,开始前行。
山下雅广跟了上去。黑木胜在后面厉声叫道:“山下君!”
听出了明显的威胁,山下雅广转回头,扬声道:“黑木君,如果你是个好汉,其实应该敬重何小姐,反思你们的作为。”转身又追上了何玲子。
走出了很远,健身馆后面的确没有一个人追出来。何玲子放开了人质,拔足飞奔。山下雅广快步追上,竟觉有些力不从心。
“玲子,原谅我没能……”
何玲子止步,蓦然转身:“山下君,你只给过我欢乐和友爱,不知道有什么可原谅的。”
“玲子,我只希望……”
“希望总是有的,我只是很想知道,你需要多久把我忘记?”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