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好了没有呀?”是时候直截了当地问了,因为迪伦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叹气、发脾气、转来转去都没能让崔斯坦明白,她已经无聊到快要发疯了。
“好了……好了。”崔斯坦甚至没有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浏览着网页,手指嗒嗒嗒地点击着鼠标。
“说真的,兰伯特太太像是马上就要把我们赶出图书馆了。连清洁工都回家了!”迪伦坐在椅子上挪到他面前,“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们从午餐时间结束之后就一直在图书馆。历史老师为了给班上的学生研究十八世纪美国的奴隶贸易,预定了双倍的电脑使用时间。现在都快下午五点了,迪伦恨不得赶快逃离弥漫在这里的一股怪味,以及兰伯特太太制造出来的压抑气氛,这位太太八成是世界上最不友好的图书管理员了(说不定那股味也是她弄出来的)。
另外,四点半之后,乌云一直在天空中翻腾,如果他们不赶快离开,准会在回家的路上被淋成落汤鸡。
“就是这个新闻。”崔斯坦喃喃地说。他点击了另一个链接。
“新闻?崔斯坦,在家里也能查呀!你知道,家里有沙发、电视和冰箱,重要的是没有怪味!”迪伦气鼓鼓地说,“你可以用我的笔记本电脑,还可以用你的手机,用我爸爸的平板电脑也行。”
“对不起。”崔斯坦说,听起来却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不过,我发誓,我很快就好了。”他转过头来,抱歉地对迪伦笑了笑,同时另一个网页加载完毕。迪伦对他回以轻轻一笑,然后看向屏幕,她的目光扫过标题……
“那是什么鬼东西?”
照片很模糊,几乎无法辨认。迪伦只能看出四只蹄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撕碎的皮肤、毛发和肌肉。实在是太恶心了,她抽离身体,看着标题:
马匹遭攻击,农夫不知凶手是谁
“是匹马。”崔斯坦回答。
迪伦从标题中已经猜了出来,但除了蹄子,她确实看不出那些血迹斑斑的东西是身体的其他部位。
“这匹马怎么会这样?”迪伦本可以看看报道,但她很难把视线从那张可怕的图片上移开。
“这就是关键。”崔斯坦说,“没人知道马是怎么死的。有东西攻击了这匹马。”
崔斯坦话中的强调和措辞不容忽视。迪伦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照片。不会的,她心想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重演。
但她的否认并无法阻止冰冷的恐惧攫取她的五脏六腑。
“事发地点在哪里?”她哽咽着说。
“这里。”崔斯坦激活了谷歌地图,指着中间的一个小红点说,“在一个叫基尔西斯的郊外。”
“基尔西斯?”迪伦五脏六腑里的寒意消失了,她盯着那个地方,理性的思考击退了恐慌。基尔西斯是个小地方,在坎伯诺德附近,离她出事的火车隧道和杰克死去的丹尼都很远。她松了一口气,“不可能是……你知道的。”兰伯特太太离得很远,听不见她说话,图书馆里也没别人,但她还是不想大声说出来,“可能吗?那个地方离两个洞都很远呀。”
无论如何,他们都已封闭了破洞。恶鬼不可能穿过把人间和荒原分开的帷幕。
“那倒是真的。”崔斯坦轻声说。他关掉地图,可怜的死马的图片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一定是野兽干的,要不就是一群狗。有些神经病训练斗牛犬和獒犬攻击。这更说得通,崔斯坦。真的。”迪伦努力让崔斯坦相信自己,因为他虽然和她一起点头,脸上的表情却表明他并不相信。“我们走吧。”她说。就算没出事,她也想离开这张图片,那匹马一定遭受了可怕的攻击,才会留下如此惨不忍睹的残骸。她一想到那匹马被攻击的场面,就觉得恶心。“走吧。”她恳求道,“很晚了。”
崔斯坦没有争辩,很快把电脑关机。他一路上沉默不语。他们离开图书馆,穿过早已无人的教学楼,走到门厅,只见办公室里的灯都关了,整个地方阴森而空荡。
他们走出前门,停在屋檐下,凝视着从铅灰色的天空中倾泻下来的雨点,到了这时,他才开口说话。他转向迪伦,脸上挂着顽皮的微笑。“哎哟。”他说。
回家的路很长。雨一直在下,他们到家时尽管还不到下午五点半,天却已经快黑了。至少这里现在还是他们的家。迪伦卧室的窗户上挂着一个又大又丑的牌子,上面写着“待售”二字。詹姆斯坚持这个家需要一所新房子,一所真正的房子,他们可以在里面迎来新的开始。然而,在房子卖出去之前,他们不得不爬上这栋公寓楼的楼梯,跨过崔斯坦倒下的那个楼梯平台。曾几何时,就是在那个平台上,他的伤口流了很多血,而且每次他和迪伦相隔很远,伤口就会裂开。虽然他和迪伦那天流的血早已被擦掉,但每次迪伦经过那个地方,都会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也是她盼着搬家的原因之一。
他们走进公寓,发现她父母都不在,迪伦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却仍然在“约会”,不是去看电影、演出,就是出去吃一顿丰盛的晚餐,或是去伦敦西区的酒吧喝一杯。迪伦一点也不介意,她喜欢他们一起出去玩,也喜欢在他们外出期间她和崔斯坦能享受到的额外的独处时光——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