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信却站着没动,他愣愣看了眼贞白,目光流转,又看了眼她指尖的空杯,突然意识到:“你是不是……”拿错杯子了。
“嗯?”
她居然越过了桌沿边上刚斟满的酒,把他喝剩一半的那杯酒饮了。
是故意的吗?
是故意的吧!
不带这么粗心的,用这种间接的方式接近他,李怀信头都大了。
贞白见他话到一半又顿住,似乎存有为难之处,遂问:“何事?”
不好说,而且这种事,万一戳穿了,对方以后明目张胆起来,他应付不过怎么办?
思来想去,李怀信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恰逢此时,忽闻惨嚎声,隐隐约约自远处传来,像是在给他解围:“什么动静?”
因为修道士比常人耳力灵敏,他们听声的范围更远些,贞白判断方位:“是有人遇险么?”
“叫这么惨,怕是要出人命……”他觉得有必要转移一下彼此的注意力,“去看看?”
贞白斟酌须臾,颔首。
随即,贞白已经像朵黑云飘出去,乘风直上,落于屋顶,轻盈无比地踩着瓦砾前行,无声无息。
李怀信躬身去抱那只不胜酒力的醉猫,以免它在外头冻成冰坨子,几个起落,顺手把猫塞进窗户里,片刻都不耽误,跟上贞白。
一黑一白两抹身影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缥缈似仙般点在铺着积雪的瓦砾上,只印下浅淡足迹。
他们寻着声源找过来,正好是与客栈相邻的一座家宅大户,院子里里外外,门庭窗扉贴满了五花八门的黄符,正位中央设了法坛,上面摆着香炉法器和生米,一个穿戴成鸡毛掸子的神婆右手持剑,左手拿符,正叽哩哇啦跳大神,也不知念的什么咒,念得直打哆嗦翻白眼。
立于房顶上的贞白:“……”
和并肩而立的李怀信:“……”
惨叫声就是从正对法坛的房屋内传出来的,窗门紧闭,看不透里面情形。
四周围了一堆人观望,个个面露惊恐,瑟瑟发抖。
神婆手舞足蹈的挥剑乱砍,一把黄符撒出去,纷纷扬扬铺了满地。随即她豪饮一口浊酒,掷起法桌上的油灯,对准那间房门,噗地喷出一道火炬:“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李怀信瞪着双眼,一看就不靠谱:就这也能出来招摇撞骗?”
只见神婆提起脚边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公鸡,高高举起,叽里呱啦哼唱片刻,一挥长剑,给公鸡抹了脖子,公鸡咯咯几声惨叫后,血溅门扉,神婆厉斥:“何方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贞白盯着这一幕:“是荒唐了些。”
‘砰’一声,房门被神婆一脚蹬开,阴风倏地席卷,正堂之上的软椅中斜瘫着一名男子,靛蓝色缎袍,目测不过而立,他表情极度痛苦,挣扎着,彷如正在遭受极大的折磨与酷刑,直哼道:“救我啊,我受不了了,疼死我了……”
神婆抬步进屋,首先拎着鸡脖子呲了男人一身血,然后弃之一旁:“妖孽,休要作祟害人,本仙师今日便要你永不超生。”
说着她挥舞法剑,围在男人三步开外,比比划划地转悠了一阵。
李怀信眼瞅着神婆在室内跟空气干仗,一会儿掀桌子一会儿砸椅子,最后自己往后一退,跄踉几步站稳,捂住胸口,仿佛受了一掌,对着虚空声色俱厉地吼:“竟胆敢伤本仙,看本仙打得你魂飞魄散!”
然后一剑朝虚空中刺过去,噼里啪啦又一阵折腾,还不忘夸一声空荡荡的对手:“好生厉害!”
“表演杂耍呢?”
李怀信原想静观其变,结果观得脸都绿了,“她失心疯吧!”
贞白也觉得这虚张声势的演技没法看。
那头神婆已经自己把自己打得瘫倒在地,然后捂着心口道:“不好,这妖孽实在太过厉害,我请上身的小仙难以匹敌,已经被它打伤了。”
一旁的老爷闻言,满是惊恐和担忧:“这可怎么办才好?”
神婆装作重伤的样子缓缓站起来,扶住门框,跳累了,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恐怕得请上仙,才足以除祟。”
老爷忙道:“那就请上仙,快请。”
“不过,”神婆说:“上仙比较贵,一般情况下,我们是请不动的。”